海持抱着我来到通觉师父的方丈室。
“师父，海静在后山呢！我给抱回来了！”海持呼呼喘着粗气说。
“哦，后山……是在古殿那里找到的吗？”师父站起来把我抱过去。
“就在古殿附近吧，我一唤它就跑过来了。”海持笑着答。
“好！你去和海延准备敲暮鼓洪钟，然后打板休息吧！”师父说完用手抚着我背上的毛，待海持出去后还久久伫立在原地。
我还一直在想着刚才的那么多为什么，却看到师父的方丈室里还坐着一位身着俗衣的客人，他低着头，看不出容貌和表情。
“师父，您为我剃度吧！我决心出家，求您发慈悲收下我吧！”那人起身跪倒在地。
“你先起来，我刚才的话还没有问完。今天我让你去古殿里待了一天，你想到什么？或者悟到什么？你不妨直说。”师父腾出抱着我的右手把地上的那人扶起来。
扶起来的那一刹那，我在师父怀里看到这个人的脸庞，应是二十四、五岁的样子，眉目俊秀，仪表不凡，虽着俗衣，却感觉一尘不染，虽然眼睛里透出的尽是绝望和茫然，可是眉宇间却散发出一股强烈的气场，似乎要把什么东西给吸引过去一样，就像我三年前看到那只大公猫时候的感觉一样。想起那只大公猫，我的心蓦地凉了下来，快三年了，我后来真的再也没有见到过他……
可眼前的这个人，我是在哪里见过他呢？看到他的鞋子，雪白雪白的，我一下想起来，原来这人就是从燎剑殿里匆匆忙忙跑出来的那个人。可是我当时看到的就是一双鞋子，没看到他的脸啊？可这人到底是谁？为什么会有我刚见到通觉师父的那种亲切感呢？
“你知道我为什么要你去古殿里待着吗？”师父还未等回答就又开口问道。
“不知道，我上次来没见到您，听说您去北京了，这次刚好等到您回来，我来求出家，却不知您为什么先让我去燎剑殿里面待一天。我只觉得这里很熟悉，一切都很熟悉，仿佛梦里来过，又仿佛自己亲身在这里住过……”那人开始说话，“不知道为什么会有这样强烈的感觉。”
“人的感觉是不准确的，只有证得阿罗汉果位才能相信自己的感觉。我让你说说在那个古殿里的感悟，不要说感觉。”师父轻言细语地说。
“古殿以燎剑为名，莫不是慧剑斩情丝之意？……”那人顿了一下，“不，不仅仅是这个……剑……燎……燎……剑……”那人突然双手抱住头，“师父，我的头一下子很痛，请您原谅，让我再想想……”
“不必了，你想不到就不要想了。都是业啊！”师父叹了一口气，“刚才海静也去到古殿那里了，你们遇到了吗？”
“没有，今天就我一个人在燎剑殿里，没有人来过。”那人摇头说。
“哦，我说的海静就是我抱着的这只猫。”师父再次抚了抚我背上的毛。
“也没有，我从进殿去就没有出来，一直在那殿里，感觉我很熟悉殿里的一切，是很熟悉很熟悉的那种感觉。”
“其实你们遇到了。”师父微笑低吟，“纵使相逢应不识，只是朱颜改。”说着抬头看着窗外远处的夜色，“那座燎剑殿自从建起来就一直没有被毁坏过，只是不断修葺，地上的石，屋上的瓦，有的都还是在清朝初建的时候留下来的，所以我们一直称它为古殿。”
“师父，燎剑殿里是不是应该有一把剑呢？”
“你……”师父一脸的期待，期待他下面的话能说出些什么来。
“我想，这殿的名字应该是和剑有关系的，至于燎，我想就是烧的意思吧？当然，我这只是照字面的意思猜想的，不知道后面有没有什么玄机呢？”
“不错，相传这殿里起初是凌空悬着一把青铜剑的，只是后来没有人见过。几百年的时间里，至今都还有人说见过古殿里有剑影出现，还有很多人说远远地见到过古殿里有一盏油灯火光跳跃，乃至这仙华山的峰顶之上也有红光闪烁，被称之为‘丹光洗礼’……不过这都是口耳相传的，县志古文里倒也记载过此情此景，可真正有没有人见过，那就是个未知了。这背后的玄机……应该是个失传已久的故事吧！”师父若有所思地坐下。
“哦……师父，能让我先在这里住下吗？我上次出差偶然来到这里，像是被什么东西吸引着一样，回去后一直惦念着，直到萌生了来这里出家的念头。”
“你可以住下，但是出家是人生之大事，需要因缘和合。出家对俗世人来说也是一件苦事，你能受得了这种清苦吗？你年龄三十不过，但是看得出你经历了不少事，红尘俗事、名利权情、爱恨情仇，你能放得下吗？”师父闭目问道。
哦？这人有三十岁了吗？怎么看起来也就是二十四、五岁的样子嘛！我在师父怀里想着。
“师父，我能！我是坚定了出家的念头才向您说的。在我作出这个决定的时候，我尽量地把我能处理的事情都妥善处理好了，应是了无牵挂地离开的。”那人再次跪在师父面前。
“真的了无挂碍么？”师父抬起头看着他。
“我做了一个大家都不能理解的决定，并且将要付诸实际。我不祈求谁来原谅我，也不再希望谁来救赎我，该交待的该感谢的我都做了，除了我妈妈……我暂时还没对她说……”那人低下头去。
“也罢！佛门广大不拒有缘之人，只是时机尚未成熟，这个时机需待到……”师父说着停顿下来，睁开眼睛，“后来你自然会明白的，暂不与尔多语。明日我先为你举行三皈五戒仪式吧，赐你法名海剑。”
“多谢师父！”海剑一拜再拜。
“好了，我让海持给你收拾好了厢房，你尽早去休息吧！”师父说着又抚了抚我的背，“来，把海静抱去厨房的小窝里。”
海剑接过我来抱在怀里，我突然泪流满面。我这是怎么了？我这是怎么了？三年来，我不是不会流泪的么？我不是从来没有流过眼泪的么？……我一边想着，眼泪却一直止不住地流下来。
海剑似乎看到了我在流泪，更加紧紧把我抱在怀里。刚走出师父的方丈室，海剑突然也失声痛哭出来。他这是怎么了？他这是怎么了？……
“海静、海剑，你们？……不可说，不可说……”师父闭目禅观，微微叹着气轻言轻语道。
我很奇怪，为什么我会在他的怀抱里流出泪来？是心痛么？我突然觉得心里像被什么东西戳到一样，实在疼痛难忍。我一直以为只有人才会心痛的，可我是只猫啊，即使猫也会心痛，那我面对着一个第一次抱我的陌生人心痛什么呢？是因为从前的那只大公猫吗？可是这和这有什么关系呢？
小说《燎剑》 第三章 试读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