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人知道殿内的二人都说了些什么，只是整个皇宫的人都传，说凤藻宫的宫人听到了瓷器碎裂的声音和撕心裂肺的哭声。说那两位出来后，文帝直接去了书房，两天未出，连第二日的早朝都没上。说皇后闭门养病，三个月未放人进凤藻宫。说那之后没几天，顾怀仁被加封太傅，指定教导二皇叔，凤藻宫未置一词。

“阿爹……”，陈子歌记得自己当初问了一句“你怨我么？”

怨……我的母族么？

旁人只看到榻上的文帝含笑摇了摇头，才露出些欣慰的模样来，却又上不来气一般，粗粗地喘了两声，黄豆大的汗立顺着额角的青筋流下：“子歌，你大了，晓事了。朕嘱托你件事。”

“敦儿是你胞弟，明日坐了皇位，可千万护好他。”

“沈家，只可信那小郎君一人。”

没人知道，在宽大的衣袖遮掩下，一枚虎符已经被塞进了少女的袖筒里，冷冰冰的温度刺得她手腕发痛。

她知晓，父亲一直都由着她，由着她和大皇子和太傅一起念书，且还要求她功课不能落于大皇子之下是因为对她任意妄为的惩罚。

但后接触的论兵之道以及策国论她才知晓父亲纵容着她跟着大皇子一起学习不仅是惩罚，且还怀抱着不少的期许。

那时的她满心忐忑，想要告知母亲但又觉得不妥，只得将心中所想都压制在心中。

后又眼看着太后和沈淑妃为了太子之位明争暗抢，更是将此事捂得严严的。

今日父亲此举让她醍醐灌顶，只得加大了一些力道将那冰冷的虎符握紧，不仅为了这是父亲的遗愿，还因为这是父亲的嘱托。

于是陈子歌手中便有了可调动皇陵军和十万将士的虎符的一半。

至于另一半在谁手里，除了持有者自己和文帝，再无一人知晓。

“沈淑妃深追先帝遗愿，自愿陪殉。追谥容烈皇贵妃，以皇后之仪与先帝合葬。众卿可有异议？”

沈葭的声音把陈子歌的思绪拉了回来，伴随着公主的回忆同时拉回的，还有其他人的注意力。

这句话对在场人带来的震动，比沈淑妃触棺而死尤甚。

合端峰当场便炸了锅，如沸水一般，但也只是那一息之间。不等皇后再度出言，便重归寂静。

有国家暴力机器在旁，平日里再眼高于顶不屑与皇室合污的人都免不了要自觉那么几分。

“沈郎？”皇后遥遥看向沈礼，问了一句。

陈子歌登时便觉出数百道视线盯在她的周围，但旁边的沈礼无所觉一般，仍旧保持着原本的神情，无喜无悲。

设身处地想了想，陈子歌觉得沈礼就是暴起把沈葭打死都不算过分。

这些件事情说来话长，若想讲清楚，还得追溯到先帝划分王畿和沈公暴毙这两件事上。

文帝从地方豪强手中抢了一片沃野作为王畿，为南陈逐渐入不敷出的财政提供资金，这本来没什么。但南陈抢的这个地方豪强它不止是地方豪强，它还是中央豪强，中央豪强是什么意思？说白了就是士族的意思。

耕读世家，有地才有一切，才有钱读书。所以在南陈，士子和农民的区别并不是一个念书一个种地，而是一个家里地多，一个家里地少，一个有钱给孩子念书，一个没钱而已。

耕读世家里，最庞大的那一家，姓沈。

这是文帝得罪沈家的始末，也是文帝不得不一口气娶姑侄俩的原因。

沈氏有多厉害呢？常言道流水的皇朝铁打的沈家，这一个家族硬生生熬死了周齐，又一路扶持着北陈南迁。封侯拜相都是小意思，沈家一连七代人爵位为公。

但茬子就出在接连两代暴毙的沈国公上。

按正常流程走，是嫡长子继承家业，这没什么可说的。但沈礼的爷爷，并不是嫡室亲生，是从其他旁支抱过来的。

但在沈礼的父亲出生之后，沈家现任族长，也就是沈葭的父亲也出生了。本来，嫡室有了亲儿子，养子自然要靠边站，这跟刘备在养子刘封和傻傻的亲儿子刘阿斗之间的取舍是一个道理。

但许是因为老来得女的缘故，沈葭的父亲只生了沈葭一个，没能生出儿子，于是亲儿子那一脉算是断了。

然而文帝要面子的啊，他的正室得是正儿八经的嫡出，于是他娶了皇后，他又得拉拢有实权的沈家族长，于是他又娶了沈淑妃。

本来还没有什么，这种事情对于断袖年年有，乱来不稀奇的南陈贵族而言根本算不得什么八卦的谈资。那时候一切暗潮都还在平静的海面下，皇后和淑妃还只是稍微复杂一点的，建立在共侍一夫基础上的姑侄关系。

这关系看似走钢丝，实则稳固无比，真正打破它的，是沈家两位公爵一同发生的暴毙。

说暴毙其实并不恰当，这只是这群人对外心照不宣的说法，圈子内部另有一套说辞。

据知情人透露，他们踹开屋子时看到连房梁上都是血，二人自然是血肉模糊成一团，胳膊腿折的折，断的断，破掉的肠子流了一地，死相惨不忍睹。但是直到尸首僵硬的最后一刻，他们还保持着相互撕咬的架势，要将对方撕成碎片一样。

没人知道那晚究竟发生了什么，有人说当夜在路过院墙门时，听到了里面争执的声音。

这个事件比赵家两兄弟的“烛光斧影”还要离奇，与陈家的另外一桩案子并称南陈十大悬案之首，至今无人知晓个中原因。

只是从那以后，沈氏内部仍旧是一团和气，只有沈家的两位女儿正式地撕破了脸，自那往后十六年，皇后没回过沈家一趟。宫里遇上了，姑侄两个见面不好对骂，却是硬生生没再说过一句话。

现在一个死了，另一个开口就是直接埋上，装殓葬仪都不要，封在棺椁里直接塞墓穴里。

如果不是跟文帝合葬，这种埋法跟挫骨扬灰根本没什么分别--边关的将士死了，还知道马革裹尸再埋呢。

小说《谍战金陵》 第7章 合葬=挫骨扬灰 试读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