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奶最终也没能阻止我上学，因为几个月后村长真的扣了我家的青苗费。

村长在镇上开会的时候，我奶奶跑去闹，一进大院的门就开始大声嚷嚷：

“刘家村的村长刘大明***了村民的青苗费，刘家村的村长刘大明***了村民的青苗费……”

保安一听，连忙过来阻止：“哪里来的老太婆，不要乱讲话。”

“我乱讲就天打雷劈！你叫刘大明出来对峙，看我是不是乱讲。”

保安见奶奶年纪大，又不敢使劲推她，怕出什么意外不好办。

我奶奶冲过保安亭，冲进会议室，当着县领导的面嚎：

“青天大老爷啊，你们得给我这个老太婆做主啊！

“这个天杀的刘大明他扣了俺家的青苗费啊！他***太不是个东西了呀。”

当时县领导都在，听到有人这么一闹，开了一半的会议不得不中止。

县领导当场了解情况，得知我奶奶叫曹二花，最后把我奶奶和村长都被批评了一通。

“刘大明同志，身为党员干部，得为人民办实事、办好事，你倒好，私自扣押农民群众的青苗费，这是***！耽误了春耕你负得起这个责任吗？”

“曹二花大姐，你也有错，还错得离谱。接受九年义务教育是每个适龄儿童和青少年的基本权利，监护人有义务让孩子接受教育。”

巴拉巴拉……

就这样，我奶奶不得不答应让我去上学，但是我必须包揽喂猪喂鸭的任务，否则随时都会被辍学。

我格外珍惜这个来之不易的上学机会，每天早早地干完活才去上学、写作业。

我如饥似渴地学习，成绩后来者居上，长期霸榜年级第一名。

放寒假的时候，我爸妈带着弟弟刘旺财回来过寒假，弟弟带回很多新奇的小玩具，可是一件都不让我碰。

小年夜这天，妈妈和奶奶在包饺子。

我高兴地拿着三好学生的奖状递给妈妈看，我以为她会夸我，甚至会奖励我一颗糖什么的。

结果她叹气地说了一句：“成绩是好，可惜是个女孩。”

此时，刘旺财一把抢过奖状撕碎，朝天空抛洒，纸片纷纷扬扬地落了一地。

我“啪”地给了他一巴掌：“你赔我的奖状！”

刘旺财如同被激怒的疯狗，疯狂地对我拳打脚踢：“一张破纸，我就不赔，就不赔。”

我不甘示弱，又啪啪给了他两巴掌。

我妈过来劝架：“哎呀，弟弟不懂事，你就不能让他一下吗？不就一张奖状吗，这张撕了还有下一张，反正你成绩那么好。”

奶奶见自己的孙子挨打，窜出来一把薅住我的头发，甩了我两大耳刮子骂道：“要死了你这赔钱货，敢打我孙子，看我不打死你。”

手掌翻飞的时候，白色粉末在空中飞舞。

接着，她抄起桌上的擀面杖，劈头盖脸地打下来，我用胳膊挡住落下来的棍棒。

弟弟见我挨打，在一旁拍手叫好。

他一把抓起我的寒假作业，撕了撕烂，又把我用硬纸壳做的文具盒狠狠地摔在地上，使劲跺上几脚。

看着被撕烂的寒假作业和被踩烂的文具盒，我的心在滴血，那可是我用硬纸壳做了好久才做出来的呀。

我问奶奶要5块钱买文具盒，奶奶不给，骂了我一顿还打我说：

“你还敢问我要钱？我让你上学都是对你天大的恩赐了，你还敢问我要钱买文具盒？”

我不顾奶奶的棍棒，使劲挣脱出去，一头撞到刘旺财的身上：“你赔我的作业，赔我的文具！”

刘旺财一屁股跌坐在地上，“哇”地一声哭了出来。

紧接着，他张牙舞爪地抓花了我的脸，脸上几道指甲，火辣辣地疼。

我生气拽他的衣服，扯掉了他羽绒服上的一个装饰物，连带着羽绒飞了出来。

我这才意识到自己穿的是村里的孩子不要的破旧棉袄，又湿又潮。

我妈拉着我，我奶奶依然不停地朝我挥舞擀面杖。

我奶奶说：“我打死你个赔钱的玩意，敢撞我孙子，我看你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

我妈说：“不就打破一个文具盒吗？一毛钱都不值，把弟弟羽绒服扯坏了，一千多块钱买的呢。”

我气得发抖：“对你们来说不值钱，可你们给我买了吗？你们宁愿花一千块钱给弟弟买羽绒服，却不舍得花几块钱给我买一个文具盒！”

我爸过来打我一大嘴巴说：“老子挣的钱，想给谁花就给谁花，你觉得不满意就自己去挣啊。”

我弟弟爬起来坐在我身上，一下一下地往我身上打：“打死你，打死你！”

我的眼泪不争气地流下来，这是我的家，这又不是我的家。

这里没一个爱我的人，他们都是我的亲人，却又都是我的敌人。

我做错了什么要被这样对待？

明明是弟弟撕坏了我的奖状，为什么他们不打他，却来打我？为什么？

过来串门的刘大明看到全家人都在打我，一把推开我家人，把我拉起来，我浑身上下像是要散架一样疼。

村长暴怒地打了我爸一拳：“刘大壮，曹二花，有你们这么欺负一个孩子的吗！她是你的闺女、孙女，不是一只狗！

“幸好我来了，看到了，要是我不来，你们是要把她打死吗？

“这么好的孩子，成绩年级第一，你们有什么不满足的？多少人求之不得你们晓得不？”

我爸妈没吱声，我奶奶说：“哟，还求之不得呢，我们家不稀罕这个赔钱货呢。

“成绩好又怎样，长大还不是要嫁人。还是男孩好啊，长大了能挣钱给我花。”

“愚昧！简直不可理喻！来娣，走，去伯伯家过年。”

我惊恐地看了爸妈一眼，以为他们不同意，结果我爸说：“去吧去吧，去了我还省钱了呢。”

此刻，我似乎明白他们为什么不喜欢我了，不是我不够好。

而是因为，我是个女孩。

临走前，村长弯下腰，一片一片地捡起地上被撕碎的奖状：“这可不能撕啊，我给你捡回去粘好。”

看到这，我“呜呜呜”地大声哭了起来，心里却有一团火，温暖、柔软、明亮。

就这样，我去了村长家度过我童年里最快乐的几天。

小说《来娣的轮回》 第四章 试读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