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离下班时间已过去二个钟头了，虞雯这才停下手中的工作，例外报社前不忘整理下一摞摞书稿。

她喜欢整洁，见不得办公桌凌乱着。桌子角上摆放着沪上报社刚刚关于刘四爷被杀的报刊，她听说，报刊在沪上很抢手，如今已经是三版了。她心中涌上一股满足感，倒不是因为在沪上媒体界展露风头，她实在是看不惯王伊人为所欲为，目无王法的行为。

她这样做也算是为民除害了吧。

“嘭嘭嘭”虞雯收拾好，正要关上灯，离开报社打道回府，这时，门被敲响了。

虞雯看了下墙上的钟表，此刻已经九点多了，她纳闷，这么晚了谁会来？难道是加班的同事，她疑惑着去开了门却见到一名二十出头的男人站在报社门外。

虞雯与他素未谋面，于是问他；“先生，这么晚了，你来沪上报社所为何事？”

“刘桧人在不在？”男人没有转弯抹角，直接开口询问。

“他外出办公去了，不在报社。”虞雯说。

“请问，你知道他现在在什么地方吗？”

“你找他有急事？”

“公务上的一些事情，不然，我也不会这么晚了登门打搅他了。”男人笑说。

“不好意思，我也不知道他在何处。”虞雯说，“要不这样，有什么事情你对我说一下，明天我提你转达一下？”

“不劳烦你了，既然他不在明天我再来便是了，一些事，我还是亲自对他说最好。”

虞雯听他这样说，看来他有要事与刘桧人面谈，自也不再多问。虞雯拜别了他，她关上办公室的灯，锁上门，跑到大街上。

这个点坐不上电车了，她只好忍痛割爱花上钱，搭乘黄包车回家。

虞雯到了住所楼下，远远瞧到一辆车停在楼前，从车牌号上她认出，那车是姑苏的座驾。

她下了黄包车递给师傅车费，道了声谢，然后凑到车前往里瞧。车里面没坐着人。

她左顾右盼，没见到姑苏的身影，虞雯猜测她会不会有事暂时离开一会儿，说不定不久就回来了，想到这里，她傻傻地站在车边等着，不时向左右探探头，垫垫脚看看，可时间过去了十多分钟，她还是没来。

虞雯也没了耐心，寻思姑苏反正来找她，不如上楼等呗。

工作了一天，她身心疲惫，可不愿意在站这里。

她走进楼入口，楼梯上没安置灯，黑漆漆的，她手扶着木梯小心翼翼的蹬着阶梯上楼，还未上二楼，她警惕发觉门前站着一个身影，他叼着一根烟，烟头一亮一暗。从那身影上，想必是小李了。

“虞小姐，你回来了。”小李看到虞雯上了楼，扔掉烟一脚踩上去捻灭了。

“等了很久吧，不好意思，我今天加班。”虞雯报以歉意，说。

“你不用道歉，事先我也没有告诉你我要来。”小李笑说，“该道歉的是我，是我唐突了。”

“先进屋喝口茶吧。”

虞雯正要拿锁开门却被小李拦下了，他说；“姑苏姐说是要见你，我看还是别坐了。”

“她有急事？”虞雯疑惑说。

“嗯，应该有急事。”

虞雯马不停蹄地从沪中赶到姑苏位于城隍一品香街道的521居所时，她恍然意识上了姑苏的贼当。

二层小洋房的客厅中，虞雯安分地坐在皮革沙发上，客厅中摆设、装潢别致、雅趣十足，古典、粉紫相搭配，既不失典雅高贵，又凸显女性内心的温柔似水。吊灯、家居、壁纸等摆设都是西洋风格，楼梯角的留声机播放着《花好月圆》。

小李下去了段时间，不会儿端上了盘果脯，他招呼虞雯不要客气，吃喝自便；“虞小姐，姑苏姐交代过了，你千万不要拘束，就当在自己家。”

虞雯腼腆地往嘴里塞了块切好的苹果，也不知道说什么，只是敷衍着，呃呃点头。

“小妹妹，上次一别你有没有想念姐姐？”楼上传来姑苏地声音。

虞雯举目望去，眼前不由一亮。姑苏身着黑色牡丹绣花睡袍，她侧倚栏杆，纤细的手指优雅的晃着高脚杯，杯中的红酒比她粉红的双颊更妖艳。

她头发湿漉漉的，披散在白皙的裸背上，浓妆也卸掉了，想必刚才洗澡了。虞雯很惊讶，一般经常使用化妆品对皮肤伤害很大，但姑苏如玉似水的肌肤令她彻底改观了。姑苏不禁喟叹，她皮肤真好。

“姑苏姐姐。”虞雯面向她，宛然一笑。

虞雯称呼她姐姐并非贴近乎，在她看来，姑苏和大部分名媛高高在上的冷漠大为不同，她不似只可远观的浮萍，而且，笑起来十分平易近人。

姑苏抬手轻抚着披散在肩头的鬈发，笑说；“懂礼貌了，知道叫姐姐了。”她向着虞雯招招手，“姐姐可不是白叫的，你上来，我给你一样好东西。”

“什么呀？”虞雯问她。

“你上来不就知道了。”姑苏笑说。

虞雯半信半疑上了二楼，姑苏在走廊尽头的门前等着她，她瞧虞雯东张西望便向她招手催促一两句。

两人一同进入卧室，虞雯一眼便看到挂在床头上方的相框。相片中，姑苏留着短发一身青褂搭配黑裙，与她合影的有十人，都穿着学生装束，她认出站在队伍最左侧的人是王伊人。

王伊人关上了门走到虞雯身旁，她注意到了虞雯的目光，介绍说；“照片有些年头了，那时候我还是学生，光阴不待，晃眼间，我已人老珠黄了。”

“姑苏姐说那里的话，沪上属你最漂亮了。”

“这样俗套的话，我不知道听了多少次，耳朵都张茧子了。”她笑说，“但你不一样，漂亮一词从你口里说出来，我心里挺舒服。”

姑苏热情地拖着虞雯到衣柜前，打开了柜门，从琳琅满目的衣服中挑出了件小巧的裙子，在虞雯身前比划几次，满目笑容；“这件衣服挺适合你的，你到镜前试试，合身就送你了。”

虞雯逛过不少绸庄，这种丝绸布料的花裙价格不菲，她急忙摆手拒绝；“这么贵重的衣服，我不能要。”

“这件花裙是我上学的时候买的，当时觉得很漂亮，心动之余便忍不住买了下来，也试穿过几次，总觉得它与我气质不搭，我这个人念旧几经搬家也不舍得扔掉，一直搁在衣柜里面成了鸡肋，几天前，我想到你的模样和身材穿裙子定然好，一直想寻个机会将它送给你，你不会嫌弃陈旧看不上吧？”

“你不要误会，当然不会了。”姑苏的话都撂下了，虞雯完全没有回绝的余地了。

虞雯换好花裙，她站在镜子前，看着镜子中的自己，顿时欣喜不得了，这件裙子似乎为她量身定制。

“哎呀，果真应了那句人靠衣装马靠鞍的老话，你本来长得精致，稍微打扮一下，可不就是活生生的大家闺秀了”姑苏将她按在梳妆台的座椅上，一边为她悉心打扮，一边夸奖，“女孩子呀，年轻就是资本，姐姐好生羡慕。”

“那个，姑苏姐，你是不是找我有事？”虞雯透过镜子看着站在她身后的姑苏，试探性地问她。

“为什么呀？”姑苏保持着微笑。

“我们只见过一次面，假若你不是有事找我，定然不会深夜找我来的。”虞雯开门见山，说。

姑苏姐笑地更深了，双颊上旋出两个迷人的漩涡，她捏着虞雯的下巴端详着，赞不绝口说；“漂亮。”

姑苏越是不说，虞雯心中越是忐忑，她扭头仰视着姑苏，问她；“你和王伊人是同学。”

“不仅仅是同学，关系还不错。”姑苏瞥了眼相框，说，“你问这个做什么？”

“刘四爷。”虞雯刚说出三个字，后面的话又吞咽了回去。

“你想提最近刘四爷在外滩区被杀，各路矛头都指向王伊人吧？”姑苏毫不忌讳，直接挑明了，“你以为我让你在报社造势为他解围事吧，千万不要误会，我不过是百乐门唱歌的小女人，干预不了十三行的事情，剩下的不过是担忧而已。”她伸手轻点虞雯的脑袋，“当然，我此次找你来的确有事相求，不过和十三行无干，只是瓷器鉴定方面的东西。”

“瓷器？”

“是啊，瓷器，刚才我一位朋友打来电话，委托我介绍位懂行的虫儿去帮宇文掌柜掌眼一件宋代瓷器。”她说，“这不，我一下想到了你，这个忙你帮不帮？”

“可是，我明天要上班。”虞雯很难为情。

“无碍，我已经让小李到沪上报社打好招呼了，他们不会责怪你。”

“今天晚上就去吗？”

“当然不是，夜色已深，想必宇文掌柜已经歇息了，我们过去打搅不礼貌。”

“那要不要先送我回去？”

“怎么，怕姐姐亏待了你呀？好不容易来了，就陪我好好玩玩。”姑苏捏捏虞雯脸蛋，说，“你看你，脸色这么不好看，是不是有什么心事？”

“没事，这两天工作有点多，有些疲惫而已。”

“我正犹豫去哪里消遣，要不，咱们去‘太卜温泉’去泡温泉？温泉可以缓解疲劳哦。”姑苏提议说，“还有美容养颜的功效。”

姑苏未等她同意，兴致盎然地拖拽着她下楼，招呼小李备好车。

不会儿，他们已经到了苍梧山下，这里不似沪上一品香街道的繁华，所到之处，蕴育着自然的生机盎然。

苍梧山下，是镜面般的藏龙湖，湖周边被亭台楼榭、高树花丛装点着，湖中有几座人工小岛，修建了用于游客赏景休憩的小凉亭，亭子檐角上红灯高挂，一片火红。湖上有几艘用于观光和赌博的豪华游轮，船上灯火通明，歌舞笙箫。

她们漫步在围湖而建的鹅卵石小路上，路旁的路灯百步一隔，其间梧桐高耸，白兰花芳香四溢。

“相较起闹市的喧嚣这里多了几分安静，很多时候，我会独自来走走，远离了浮躁逐利的腐朽地，赏赏景色、散散心，倒也惬意。身处红尘是非地却倾心田园生活，说起来也可笑。”

刚才外滩下过毛毛细雨，吹来的风略爽凉，出门前，姑苏早有准备地披了件秋初风衣，戴着精致毡帽。

她看向藏龙湖，修长的眼睫毛蒲扇般上下闪动着，半掩半漏着滴上露珠的眸子“沪上真是个奇怪的地方，安静的喧嚣的；封闭的开放的；总是那样矛盾，我们走在老旧的地方翻过这座山却是复兴公园，来回不到百里，却有着时空错觉，雯雯，你觉得呢？”

“沪上比北平好多了，那里一切都显得格外单调。”

“噗，你说的也对。”姑苏‘扑哧’笑了。

她们不知不觉走到了太卜温泉，虞雯到如今还未泡过一次温泉。上次，小鱼就嚷嚷着要泡，可她因为工作繁忙所以推辞了。

太卜温泉在沪上可算远近闻名，走进一看，光临的顾客却寥寥无几，这其中是有原因的。

虞雯从姑苏口中得知，不是谁人都可以来泡温泉，金钱和身份缺一不可。所以，虞雯对太卜温泉的门户之见颇为芥蒂。

服务员对姑苏热情恭维，因为虞雯随她而来也受到了贵宾般的待见。

“姑苏小姐，照旧吗？”服务员笑问，“这位是？”

“这次我妹妹随我一同来的，按照两人准备吧。”

“是。”

在服务员指引下她们走到了间包厢。他推开木门，一股热气迎面扑来。

整个包厢是木质结构，装潢风格别出心裁，房梁上高悬羊角灯笼和红线编织的挂件，火红彰显喜庆。

包厢四壁挂着兰竹题材的水墨画作，大多是清代名不外传画家的养家糊口之作，不算珍贵。

屋中央摆放着上漆着色的原木疙瘩茶桌，桌面茶具齐全，桌角的一罐乌龙茶备用。

一面水墨屏风将包厢一分为二，屏风两旁留有木质镂空隔墙，充当摆放瓷器、玉器的架子。虞雯打量着架子上的摆件，大多是地摊上常见的仿古品，平平无奇，摆着好看而已。

屏风后，是温泉的本来面目。只见温泉占地四十方，三面环两人高的小山，温泉上并无遮拦，是处露天温泉。

“愣着干什么，脱衣服下水呀。”虞雯再次看向姑苏，脸蛋火辣辣的。

姑苏褪去了衣服，浑身上下毫无遮拦，精雕玉琢的身材一览无余毫。虞雯低下头，不知所措地摆弄着辫子。

“还害羞呀，要不要姐姐帮你。”

姑苏还真不食言，她说到做到，上前帮助虞雯宽衣解带，虞雯羞得半推半就，终究逃脱不了姑苏的魔爪。

姑苏手上忙着，嘴巴也不依不饶；“还穿肚兜呀，等有机会，送你一件胸衣，那个更衬身材。”

虞雯像只受惊的母猫，她上下其手，遮住改捂得地方，等最后件衣服落地，她顾不上炽热的水温，赶紧跳下了水。

姑苏在上面呆了一会儿，下水坐在虞雯前面，半个身子浸泡在水中，她目不转睛盯着她，刚才的嬉笑不见了，一脸凝重。

两人沉默了会，姑苏突然问她；“你后背上有处纹身？”

“那不是纹身，是胎记。”

“这样啊。”姑苏接着问她，“你知不知道它的意义？”

“胎记有什么意义吗？”

“没有，我看你的胎记挺特别的，像一只龙马。”

小说《局外人》 第9章 龙马胎记 试读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