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磊磊做拉二胡陶醉状。榕榕在门口张望，隔几分钟跑进来问，爸爸，现在几点了？石磊磊说，宝贝，还不到两点半。榕榕说，妈妈怎么还不来呀。石磊磊说，妈妈说下午三点才来的，你看看电视，妈妈就来了。

榕榕不肯一直站在门口等。葛蔓蔓一出现，她就扑过来，不停地说妈妈榕榕好想你。亮亮呢，咚咚咚地跑进去，大喊着爸爸，我来啦，里面迅速传出一个老男人和一个小男人的打闹声。

为什么亮亮跟他、榕榕跟自己这么投缘，葛蔓蔓以前一直弄不清楚，现在明白了，小孩在他们的世界里用自己的方式塑造爸爸妈妈的形象，然后一一比对，对得上的就如磁铁一样发挥作用。这过程和男女恋爱的原理是一样的，只不过孩子直接，从不隐瞒好恶，而成人热衷玩游戏，你藏我追，你进我退，还乐在其中。

小云准备做饭，说别出去吃了，还是家里吃卫生又有气氛，姐你说是吧。葛蔓蔓说就是，命令石磊磊，我渴了泡茶。

葛蔓蔓惬意地端着青花茶杯品茶。石磊磊揶揄：“大作家，还坐在家里搞创作？”葛蔓蔓说：“切，朝九晚五地上班，本姑娘不感兴趣了，正在想自己做老板，做点既轻松又好玩的项目。”

石磊磊说：“这不难，买两台印钞机在家里印钞票嘛。”葛蔓蔓瞪他：“滚，我说的是真的……做什么生意才好呢？”石磊磊说：“开酒吧嘛，你夜夜笙歌往别人酒吧扔了多少钱，为什么不自己开一个，起码省下了酒钱。”

葛蔓蔓想想，对呀，自己喝酒在行，什么酒都品过见识过也算专业对口，再加上酒友不少，以后招呼一下，不愁没客源呀。葛蔓蔓兴奋地说：“这个主意不错，只是开什么样的酒吧？”

石磊磊说：“大型迪吧你应付不来，所以只能是小型酒吧。但现在福州小酒吧泛滥，开一批倒一批。要想站稳脚跟就得玩点别人没玩过的特色。这个特色我都帮你想好了，就是反其道而行，主打女人牌，广告语是：让女人放心的酒吧，酒吧名字叫：11点半。家庭主妇为什么反感男人泡吧，那是担心他们在酒吧玩暧昧玩出轨，现在好了，有了一个她们都可以安心来去的酒吧，她们会阻拦男人来这玩吗？还有，酒吧营业时间也搞逆向操作，坚决在晚上11点半打烊，保证12点之前让泡吧的男人女人各回各家，各上各床。这么负责任的酒吧想不吸引眼光都难，有了眼球效应葛老板就等着拿麻袋装钱吧。”

石磊磊一番滔滔不绝，葛蔓蔓觉得很有道理，真想现在就盘下一个店面好好装修一下开门营业，以实践自己的酒吧老板梦。她转念一想，不对啊，这满肚子坏水的狗头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好心替自己出主意，背后不会藏着不可告人的阴谋吧？葛蔓蔓又抓起鸡毛掸子点着石磊磊的鼻子说：“老实交代，教唆我开酒吧有什么企图？”

石磊磊夺过鸡毛掸子扔在一边，说：“当然有企图了，你酒吧开张总得进酒啊饮料吧，本公司在这方面要求独家供货。”葛蔓蔓说无利不起早，这个理由成立，接下来说说你的具体想法。石磊磊来劲了，居然掏出一叠打印好的策划方案，手舞足蹈的给葛蔓蔓上营销课和成本控制课。

小云出来倒杯水喝，问两人在商量什么。石磊磊说我在培养潜在的大客户，葛蔓蔓说你哥陷阱还没挖好就煽风点火要我跳下去。石磊磊不干了，说这陷阱吗，这是钱堆……小彭不知从哪冒出，提着一袋鼓鼓囊囊的东西走进来，说好热闹啊，吸吸鼻子又说，好香啊，今天我来对了。

石磊磊对他说，正好有点事找你，来，出去抽根烟，拉着小彭到外面墙角，问林吓强怎么一点动静都没有。彭军说，我也纳闷，他怎么就这么沉得住气。石磊磊说，他会不会根本就没回来，虚张声势而已？小彭说，石哥，请相信我这绝对不可能。石磊磊想了想说，那只剩下一种可能，我不是他的首要目标，他还有比弄死我更重要的事。小彭说，什么事？石磊磊说，我要是知道还用开这个破公司，早当神探去了！小彭看石磊磊急了，赶忙安慰说，这破案子呀，跟追女孩子一样，很多时候是急不得的，要放长线钓……石磊磊说，是啊，你慢悠悠的可好几户人家都上门给小云提亲了，我看都很不错。这下轮到小彭急了，问小云呢，石磊磊说，在厨房做饭。小彭说，我也去做饭，把那袋东西塞给石磊磊，说是他妈寄来的土特产。石磊磊说，给***什么给小云，记住要亲自交给她。

小云手脚麻利很快做好晚饭，大家笑着准备开饭。隔壁卤货店的小胖妞捧着一个碗跑过来凑热闹，对石磊磊说：“叔叔，叔叔，外面站着一个人。”石磊磊问谁呀。小胖妞说，一个好好看的阿姨。

石磊磊纳闷，手拿着汤勺出去看。里面的葛蔓蔓只听得勺子掉在地板瓷砖上的尖锐噪音，而后是石磊磊大惊失色的声音：“你，你来干什么？”

葛蔓蔓从没听过他这般惶恐说话，第一时间冲出去看，夜幕已将临，巷子的路灯都亮着，九月底的晚风都有些冷了。在惆怅的暮色中，一个女子拎着一个旅行袋孤零零地立着，带着一身的风尘仆仆疲倦和无助。

葛蔓蔓看看不安而警惕的石磊磊，又细细看了女子一眼，不觉心头一震，天哪，这是怎样的女子？说她漂亮显得俗气，说美丽又显得空洞，她的神情以及眉目之间有着异样的力量，让同是女性的葛蔓蔓都感到心头荡漾。

这女子跪倒磕头：“石记者，你的恩德我下辈子都还不清。”小云和小彭他们也跟着出来了。小彭好奇地问，这谁呀，小云的表情也很警惕，小声说，仲紫。小彭说，啊，她就是……小云一肘子撞过去，他赶紧闭嘴。

葛蔓蔓想，原来她就是仲紫，有这么可怕吗，把狗头吓成这样子？仲紫还在磕头，可石磊磊和小云一点也没有要她起来的意思，葛蔓蔓看不下去了，走过去扶她：“有话起来说。”

石磊磊忽然问她：“仲小姐，怎么出来了，不是到年底的吗？”仲紫低头说：“表现好又减了几个月，这是刑满释放书。”仲紫拿出证明递给石磊磊，石磊磊理也不理，继续问：“怎么找到这的？”仲紫说：“去石记者的报社了，问了好些人。”

榕榕牵着石磊磊衣角指着仲紫问：“爸爸，她谁呀？”石磊磊不知怎么回答才好，仲紫失声痛哭，喊着贝贝，贝贝，凑过去要抱榕榕，榕榕吓得往石磊磊身后缩，一个劲朝着葛蔓蔓说，妈妈，榕榕怕。

小云一旁冷冷地说，别叫贝贝了，她现在叫榕榕。仲紫无声地哭着，冷艳得让人窒息的脸庞爬满泪珠。好事的左邻右舍端着饭碗，一边站着看还交头接耳。葛蔓蔓问仲紫吃饭没有，仲紫说没有，葛蔓蔓看了石磊磊一眼说，进去吃饭吧。石磊磊没有说话，抱起榕榕先进去了。

本来注定欢声笑语的晚餐变得无比压抑，大家各自埋头吃饭想着心事。仲紫吃得很少，眼睛一刻也没有离开榕榕，时不时擦脸上的泪水。石磊磊虎着脸腰身绷紧着喝酒，牢牢地把榕榕放在膝上坐，那架势分明是：谁想抱走榕榕，我就跟谁拼命。小云也睁大眼睛盯着仲紫的一举一动。葛蔓蔓想打破沉闷的尴尬挑起几个话题但没人回应。

好不容易吃完晚饭，仲紫想接近榕榕，又把她吓着了，然后又哭，葛蔓蔓看得很不是滋味。小云沉下脸说：“仲紫，饭也吃完了该走了吧。”

仲紫哭泣：“不知道去哪里，还没找到住的地方。”葛蔓蔓眼睛酸酸的，觉得世界上大概不会再有哪个母亲会比她更可怜的了，便对石磊磊说，要不晚上就让仲紫住这吧。

石磊磊叹口气，说：“就一晚上，明天走人。”仲紫说是，然后对葛蔓蔓说，谢谢你。葛蔓蔓觉得她举手投足蛮雅致的怎么会堕落成贩毒犯呢？

石磊磊把榕榕交给小云叮嘱晚上多注意，小云坚定地点头。石磊磊看也不看仲紫，说了一句，你睡我那间房吧，不要再去吓榕榕了。仲紫含泪说是。

石磊磊把小彭拉一边，问他晚上有没值班，小彭说没有，石磊磊说，正好，小云晚上带榕榕旁边有这个人没有安全感，你睡楼下沙发，机灵点听到响动马上冲上去。小彭说，石哥放心，有我在小云和榕榕绝对可以睡安稳觉。石磊磊说，那就好，问葛蔓蔓回不回，搭她的车。

主人都这么说了，葛蔓蔓只好开车走人。车上，石磊磊脸色凝重，一言不发。葛蔓蔓取笑他，一个小女子也把大名鼎鼎的石总吓坏啦？石磊磊说，你不知道她有多……那个。葛蔓蔓说，有多厉害，长五个脑袋还是四只脚？石磊磊说，这么跟你说吧，她同时脚踩五个男人的船却能让每个男人都觉得她对自己最在乎，这些男人也都是道上叫得上号的人物，你说她有多那个？葛蔓蔓刻薄地顶了一句，石总是五个人当中的哪一个呀？咦，奇怪，这回狗头既没暴跳如雷也没猛烈回击而是安静地沉默着。

葛蔓蔓不死心，射手座特有的好奇心催使她继续探问，石总跟仲紫一定有很不一般的交往吧，说说看？石磊磊置若罔闻对葛蔓蔓说，以后你离她远一点不然有苦头吃。葛蔓蔓说，你把仲紫说得太恐怖了吧，我怎么一点都看不出来？石磊磊叹息，信不信由你，不过我的话一定要记住。到了小区，石磊磊自行走了。葛蔓蔓觉得他今晚很平和，让人觉得不对劲。他跟仲紫一定有不好对外人说的故事，葛蔓蔓对自己说。

亮亮也觉察出来了，问葛蔓蔓爸爸怎么了。葛蔓蔓看着石磊磊沉重的背影突然冒出一句玩笑话，爸爸碰到对手了。亮亮挠头，问什么意思，葛蔓蔓说妈妈也不知道。

回到家里葛蔓蔓还思量着，仲紫，一个女毒贩，石磊磊，一个记者，怎么会碰在一块，又会上演什么样的故事呢？越想越觉得奇异，你看，晚上石磊磊表面看很愤怒警惕，可如果真的恨之入骨，自己建议让仲紫吃饭和住下来时，大可以拒绝赶走了事，才不管她晚上去哪过夜呢。可他没有，还不时长吁短叹的，想必感受很复杂吧，是可怜仲紫还是以前有瓜葛，旧情难忘，或者有什么把柄落在她手里？葛蔓蔓胡思乱想，最后抱着电脑睡着了。

石磊磊却不敢睡着觉，仲紫出来第一天就找上门来这不是好兆头，这个女人以后会掀起什么波澜不知道，但有一点是可以肯定的，她带来的不可能是福音得小心防范，不给她可乘之机。

接下来的几天，榕榕上学放学都是石磊磊亲自接送。不巧的是，前一段一直奔走不懈的大代理公司中终于有一家肯给新月贸易公司一些单子做。为了给他们留下好印象争取更大的单子，石磊磊调动公司所有人员全力以赴，可榕榕怎么办？小云说哥，你忙去吧，这个星期我请假全程看着榕榕。石磊磊觉得也只能如此。

这个大代理公司真是难伺候，在超市堆几个再寻常不过的堆头，居然也能搬出市场营销学挑出一大把毛病。石磊磊亲力亲为一直折腾，直到让他们满意为止，还要督促业务员和送货员打起十二分精神，在每一个环节上精益求精让客户无可挑剔。一整天忙碌下来，石磊磊觉得自己像不停充气的球一样都要炸开了，一有休息时间马上就给小云打电话，问有什么情况。小云说一切正常，仲紫每天清早或傍晚都会赶过来看榕榕，除了哭着叫贝贝其他没什么。石磊磊说，就这些？小云说，哦，每次来她都会带玩具或者吃的东西来，都很劣质的，榕榕不要躲得远远的。还有，她说她上班了，在超市当服务员。石磊磊说，哦，这么快就找到工作了？小云说，我也这么问，她说她一个很要好的小学同学的老公在超市当主管，托这层关系超市招收她了，她说她现在暂时住在她小学同学家。石磊磊想想说，如果她只是看看榕榕，就让她看，不过不能让她单独和榕榕在一起。小云说，哥你放心吧我跟幼儿园老师打预防针了，说她是危险分子绝对不能让她接走榕榕的。

石磊磊稍微放心继续忙公司的活，可还有一件事挂在心里头那就是李钢这小子，一直打手机总是关机。林风也因为这个又给石磊磊打电话，口气变得严厉，说再这样下去报社要开除李钢了。石磊磊开始担心起来，这小子究竟潜到哪里去了，会不会出事了？

没想一根烟功夫后，李钢主动来电话了，石磊磊劈头就问：“李钢，你在哪里？”李钢却只顾说他的：“石老师情况基本摸清楚了，花鸟市场那个店是仲彩华他们的中转站，外省上线来的假币先囤积在那里，然后通过一辆货车以送菜为掩护，把假币转移到又一村酒楼，送菜时间不固定，有时早上、有时中午、有时下午，下午居多，每天都送一趟。这个酒楼应该就是仲彩华跟下线的交易点，他们是怎么交易的我一直弄不明白，我猜很可能是通过收泔水把假币弄走的，因为每隔两天就会有人开着皮卡到酒楼收泔水，他们的泔水桶跟别的酒店不大一样，又大又高而且是铁皮的，我怀疑假币就藏在里面……”

石磊磊想，怪不得又一村酒楼的厨房搞得很神秘不让任何人靠近，原来是里面有不可告人的猫腻。这想法只是一念之间而已，石磊磊现在担心的是李钢，这么长时间跟踪，狡猾的仲彩华不可能毫无察觉的，急急地对李钢说：“赶快撤出来，回报社去！”

李钢说：“石老师，我……”手机突然间断了信号，再打过去已没有任何应答。石磊磊心悬起来了，莫非出什么状况？他有点后悔了，埋怨自己太自私把李钢当卒子使，他毕竟只是刚踏出校门的大男生，跟仲彩华玩躲猫猫太自不量力了。

石磊磊脑袋高速运转，在想有什么办法既让已经走火入魔的李钢全身而退，又尽量不和仲彩华正面冲突。只是李钢跟了仲彩华这么长时间，她不可能不知道这小子背后的指使人是谁的。

手机又急促地响了，居然是鬼毛：“三郎哥，你手机怎么老打不通，赶快来有尿水！”石磊磊问怎么了，鬼毛说中午有个三十来岁的男人来他店里吃饭，浓眉大眼的手上有刺青，理光头，一看就像是在里面待过，腰间还鼓鼓囊囊的像有家伙。鬼毛想起上次石磊磊交代的事觉得这人十有八九就是要找的那个人，就远远地跟在后面，看他走进一间民房后，赶紧通知石磊磊。

靠，难道林吓强真的回来了，而且就潜伏在鱼龙混杂的水头村？石磊磊这下不敢大意，火速给小彭电话。小彭的声音都激动得有点抖，说很好，我马上向吴大队报告，十分钟内赶到。

石磊磊也打的往水头村赶，打电话问鬼毛现在有什么动静，鬼毛说没有，石磊磊叮嘱他别惊毛了他，警察马上过来。鬼毛说，三郎哥放心我跟帮厨在民房对面的大榕树下打牌，这王八蛋没点动静，大概在睡大觉呢。

石磊磊还惦记着李钢的安全便给依松打电话，要他赶快帮忙找一个带东北口音的小伙子，戴眼镜看上去傻乎乎的，一有消息马上告诉他。依松二话没说，说马上发动弟兄们找人。

中午和客户喝了不少酒，石磊磊觉得有点上头，整个人昏昏沉沉的，但再累也断没有理由停下来歇歇，只有硬撑着疲于奔命在人来人往的街道上。

石磊磊在那棵大榕树下找到了鬼毛和帮厨小弟，他问鬼毛看仔细没有，是那个人吗？鬼毛说，我看基本错不了，那种人的味道我一闻就知道。石磊磊点头说好，坐下喘气，刚才来得急后背都冒汗了。旁边的石头凳子上，三三两两的依伯依姆围成几堆聊家事，说来说去无非是炫耀女儿多顾娘家，然后痛诉儿媳妇的种种不好。

这是一个典型的城中村，密密麻麻的民房一座紧挨一座，一条条小得不能再小的巷子曲径通幽，一条贯穿村子的主干道两旁是推着车子、挑着箩筐叫卖的小商贩，他们一边和买者讨价还价，一边抬起眼睛警惕地扫视提防城管突袭。石磊磊看着对面的那间房子想林吓强真就窝在里面吗，这鸟人的胆子也够大的，居然敢这么大摇大摆地租住大道边的房子。

一只手按住石磊磊的肩是老杨，他身后除了小彭，还跟着三个便衣，那架势一看就知是好手。石磊磊再回头看看，两辆桑塔纳停在不远处，开车的应该是那两个***。老杨他们围在鬼毛旁边，装作看打牌的样子，问石磊磊：“看仔细没有，有多大把握？”石磊磊要鬼毛把他看到的复述一边给老杨听。

老杨说：“对这种越狱犯，宁可信其有，先拿下再说。”吩咐三个便衣和小彭，青海那边想要活的，不到万不得已不要开枪。

石磊磊想了想说：“要不，我先去敲开门探探路子？”老杨一口否决：“不行，这是我们的工作，小石你不要参合。”石磊磊知道没有商量的余地，就说我帮你们把把风总可以吧。老杨点点头，对三个便衣说，林吓强可能有家伙，动作要快，又对小彭说，这里人多地杂，等下万一有事，要记得及时疏散群众，明白吗？小彭说是，记得，兴奋得鼻尖都红了。

主干道上的小商贩突然骚动喊着城管来了，挑担的挑担，推车的推车，纷纷逃离，一时间鸡飞狗跳。老杨本来眯着的眼睛一下子如闪电般亮起，低声说了一个字：上，便和三个便衣手枪上膛风一般闪到民房前。

鬼毛和帮厨小弟都看傻了，呆呆站在那。主干道那头，一辆城管执法的中巴车呼啸而来，小商贩们望风而逃躲进就近的小巷子。

石磊磊装作闲人一样看热闹，眼睛却死死盯着那间民房。他突然感到一个挑着两筐水果从旁边走过的小贩看了自己一眼，这种眼神不应该是陌生人看陌生人的眼神，好像似曾相识。石磊磊出于本能侧脸看了这个人的背影一眼，他戴着一顶破草帽，压得很低很低，一件黑乎乎的T恤裹得紧紧的，已经快步溜到巷子里去了。

石磊磊再把视线拉回来时，老陈正对着民房说着什么，门打开了，他们一拥而进，很快押着一个壮实的男人出来。刚才还在看小贩热闹的闲人们，哗的拥过来，相互打探问这人犯什么事了。这男人的面部轮廓乍看很像林吓强，手臂上居然也描着两条青龙，但他一开口说话，石磊磊就知道他不是。林吓强中气很足瓮声瓮气的，可他眼睛发直，声音像女人一样尖细：“二十年后又是一条好汉！”

石磊磊冲着老杨大喊，错了错了。老杨没听见。两辆桑塔纳在小彭的指挥下，恰到好处地停在老杨跟前，他们熟练地把男人推进去，上车，关车门，一气呵成，不到十秒钟时间，小车走得没影了。

没看到好戏的看客们遗憾散开。石磊磊摇头丧气，弄了半天却捞到一个滑稽的男人，真是浪费老杨的精气神了。鬼毛过来惶恐地问三郎哥，哪里出错了？石磊磊安慰他，没事，是我的问题，有空喝酒，我还有事先走了。

石磊磊走到六一路上了一辆的士，给依松电话，依松说只打听到前段时间有人看见你说的那个人在偷偷监视花鸟市场那家店。石磊磊想李钢这小子还是太年轻，旁人都看出他的意图何况仲彩华那些人，如果他真被绑肯定就是这帮人干的，冤有头债有主，找仲彩华去。

的哥又一次问老板，去哪里，石磊磊说去仓山。到又一村酒楼对面的停车场时，石磊磊看看手机，快四点了，想起李钢说的那些运送假币线索，要的哥把出租车再往酒楼那边开一点，确保站在酒楼门口就能清楚看到它，然后要的哥停下来等。

的哥说，老板等人啊，要多久？石磊磊塞给他几张百元大钞，说累了，在这休息休息。的哥好奇地看着石磊磊，研究彩票走势图去了。

石磊磊翘着二郎腿，透过出租车茶色玻璃窗盯着酒楼。仲彩华现身了，头上一朵红红的花，应该是康乃馨，和往日不同的是，今天她发髻上横插着几根像匕首一样的蛇头簪。这种银制蛇头簪，石磊磊小时候在外婆梳妆盒上见过，在老福州的画册上也有记载，但现在已经没人戴了。

仲彩华悠闲地嗑着瓜子，好像在门口候着即将到来的客人，但不同的是，她隔一阵进酒楼然后再站回门口，很显然这辆停着不走的的士引起她的注意了。石磊磊想，如果下午真有假币运过来的话，她该不会电话通知取消？但又想，依这老女人以往谨慎再谨慎的行事风格，她是从来不用手机的，也很少通过电话联系手下，她一定还有着另外一套联络方式，这是她这些年来屡屡犯案却金枪不倒的奥秘所在。这套神秘的联络方式究竟是什么呢？

手机响了两下石磊磊一看，是兰倩的短信，问出差回来没有。石磊磊纳闷，我一直在福州出什么差？想了一阵才反应过来，那次骗她说去外省的，咳，说谎也难啊，一不小心自己都忘了。石磊磊回复说刚刚回来。兰倩说来了两位大学同学一直说要见你呢。石磊磊说好啊。兰倩又说，那晚上在又一村一起吃饭吧，说定了不许有其他人的约会哦。石磊磊说好的。

快五点的时候，一辆货车慢慢地开到酒楼门口，一个穿着长筒皮鞋和皮手套的男子走下车打开货车后门露出一筐筐蔬菜。嗬，真是送菜来了，石磊磊坐直身子，眼睛不眨地看着男子抱起一筐青菜踩着台阶而上。

仲彩华又从酒楼晃悠出来站在门口，瓜子还在嗑着，可石磊磊隐约觉得她身上好像哪里少了点什么，一时又想不起来，突然间意外发生了：男子猛地停住，从口袋里掏出一张单子看又抬头看看酒楼的门牌号，然后摇头抱着筐往回走，好像走错门的样子。

石磊磊明白了，一定是仲彩华向男子发出禁止靠近的信号，可是她就站在那里什么都没做，她拿什么发出警告？

男子把菜筐扔回货的，顺手脱下手套坐上驾驶室，露出一双保养很好的手，靠，这哪是搬运工的手？石磊磊觉得李钢的判断是对的，这王八蛋肯定是在运送假币，只是被仲彩华断然中止。

男子开着货车走了。石磊磊对的哥说，跟上，远一点跟。的哥憋了很久，终于问，老板，你是不是便衣啊？石磊磊说，你说呢？的哥说，应该是在抓坏人吧。货车在江边路转过一个拐弯处，石磊磊看旁边刚好停了一部摩的，就叫的哥赶紧停车，并要了他那顶旅行帽反戴头上脱下外衣穿着背心招呼摩的司机跟上货车。

货车没有返回花鸟市场的意思，而是不紧不慢沿着江边路往农产品批发市场而去。石磊磊不想跟他磨洋工了，吩咐摩的师傅加速超过。这师傅很强悍，说了一声好嘞，蹭的一下硬是从货车右侧强行超越，擦身而过的那一瞬间，石磊磊用眼睛余光扫了一下，看清了货的司机长相，脸庞俊俏像韩剧里的男明星，还留了两撇八字胡，鼻梁上有棵黑痣。呵呵，这模样没准是那老货的面首。

货车司机被吓着了，探出头，喋喋不休地咒骂摩的司机，什么断头饭还没吃就赶着去投胎等等。摩的师傅头也不回伸出中指朝后晃了几下，惹怒了货车司机，要追上来，但摩的师傅三下两下就把他甩得远远的。

石磊磊要这个好斗的摩的师傅把他送到刑警大队附近，给小彭电话。手机一接通，小彭就大诉苦：“抓错了，抓错了，他不是林吓强，是个花痴，准备结婚的女朋友把他蹬了，他接受不了，精神崩溃，整天把自己想象成被追杀的‘黑社会’，腰上别一把小孩玩的喷水枪，租房子东躲***……”石磊磊问怎么处理，小彭说他家人闹到队里来了，吴大队出面道歉，亲自把他送回家，他家人还算通情达理没纠缠，可我这脸不知往哪搁，这线报毕竟是我第一个收到的。

石磊磊说，是我消息不准确跟你没关系，改天我跟吴大队解释。小彭说，怎么跟我没关系，我是第一责任人应该分析甄别线索真假……石磊磊说，好了好了，打仗都没有常胜将军，办案也一样，出点纰漏难免的。小彭惊奇地说，你说的怎么跟吴大队一模一样？

石磊磊不想磨牙，打断小彭：“贩卖假币你们有没兴趣管？”小彭说：“只要是刑事案件我们都有责任介入。”石磊磊再问小彭：”想不想立功？”小彭说：“想，做梦都想。”

石磊磊把那辆货的车牌号，运行路线以及司机相貌详细说了一遍。小彭很兴奋，又有点犹豫，石磊磊说，放心，这次我亲自踩了点十拿十稳。小彭说好，我马上向吴大队报告。石磊磊提醒，动作要快省得夜长梦多他们把假币转移走了。

小彭这边告知完，石磊磊又马不停蹄打的要去橄榄报和芒果报，他想既然刚才都明着动了仲彩华一下，不如干脆趁热打铁再动一下，看她如何反应。已经临近下班高峰期，出租车如蜗牛爬行。石磊磊只好下车跑向两家报社，不时碰到行人，纷纷怒目，但他管不了那么多了，得赶在报社广告部下班前，加急登一则寻人启事，先描述李钢长相，然后说李钢侄儿，得知你在花鸟市场某某号店卧底不料几天前莫名失踪，不知生死为叔焦急万分，盼见报后联系，不然为叔只好报警，寻求法律干预云云，石叔。

办完广告手续天已经黑了，石磊磊又饿又累，沿着街巷走，在一家小店吃饭，看旁边空地上已经搭好了台，几块旧帷幕一围就是戏台了，一群长衣宽袖的演员们躲在幕后化妆，准备登台亮相。石磊磊想，又是哪个庙宇道观的神仙过生日，信徒请来闽剧班子唱大戏了，吃完饭闲着无事，便找了条小板凳坐下等看戏。

一阵锣鼓响戏开演了，演员演得格外卖力，那唱腔很专业，石磊磊听出了其中的苍凉。这是石磊磊对闽剧的一贯感觉，就是滑稽诙谐的喜剧，余音中也夹带丝丝缕缕的悲怆。石磊磊不知道这是闽剧特有的味道还是自己的问题，在这个榕树成荫、悠哉过日子的城市，有什么好值得悲怆的呢？

石磊磊看得有点恍惚了，手机响了很久才接起，兰倩略带责备的声音，磊磊，在哪里呀，过不过来吃饭？

石磊磊这才想起自己下午答应兰倩跟她同学在又一村吃饭的，怎么一忙就忘了？石磊磊暗觉惭愧，忙说有事耽搁了，就过来，就过来。拦下的士直奔仓山，等跑进又一村时差点跟仲彩华碰了个满怀。她正想发飙，看清是石磊磊，已经睁圆的眼睛里飘过一丝惊恐，时间很短但石磊磊还是捕捉到了，心里暗暗连哼几声，死女人，我以为你练成了金钟罩针扎不进水泼不进呢，今晚也有露馅的时候，一定是猜到下午坐在出粗车里盯着的那个人就是老子吧。

仲彩华满脸堆笑，说石总怎么现在才来呀，小兰老师都等一晚上啦。石磊磊说，是啊是啊，下午忙一些很重要的事情，他把“很重要”三个字说得特别铿锵有力。仲彩华又拿出一贯的打哈哈，说年轻人忙一点好赶快过去吧，别再让小兰老师等了。然后扭着她的大屁股应酬去了。

石磊磊打量她的背影，这才发现她头上那几根蛇头簪不见了，康乃馨也换成了黄玫瑰，老货，脸皮都耷拉了还像年轻小妹一样一天忙着打扮，有病。石磊磊真恨不得现在就冲过去，把她的画皮扯掉，逼出原形。

兰倩看见石磊磊跑过来说，总算来啦。石磊磊道歉说真对不住有事走不开。兰倩说，好啦，我又没怪你，就是我的同学好像对你有点意见哦。拉住石磊磊的胳膊，牵着他走进包间介绍给同学，各位死党，这就是传说中的石磊磊大侠。两位女同学都文绉绉的，一看就是从学校到学校的乖乖女。

石磊磊再次诚恳道歉，女同学笑着咬耳朵说悄悄话。石磊磊拿起菜谱，问两位女同学中意什么菜。兰倩说，晕，都吃饱啦，还吃？石磊磊不好意思地说，你看我都忙成什么样了。两位女同学站起来向兰倩要钥匙，又凑近兰倩耳边说了什么，笑着走了。石磊磊问兰倩，你同学怎么走了？兰倩说，她们先回我宿舍。石磊磊说我还没请她们吃饭呢。兰倩说，你真傻还是假傻呀？嗔中带笑，那灼亮灼亮的眼神石磊磊不敢正视。

服务员又端来几盘菜，兰倩说，你这么忙一定没吃饭的。石磊磊不好说已经吃过，要了一碗饭大口大口撑着吃。兰倩托着腮看他吃，说我同学说你好话呢。石磊磊问说我什么了。兰倩说，说你像令狐冲。石磊磊说，哇，我有他那么好就好了。兰倩说，谁说令狐冲就一定好的，他亦庄亦谐，亦正亦邪，只有知道他的人才觉得好。石磊磊心虚不敢接话，只好说今晚的菜真是好吃。

吃完饭出了酒楼，兰倩要石磊磊拉着她的手散步，9月底的夜晚了可她的手心里还微微冒汗，很温润的湿。石磊磊握着小手，不敢握紧也不敢放手。兰倩吃吃低笑，石磊磊心里没谱，问怎么了。兰倩摇头说没有，停住看了石磊磊一阵，踮起脚摸摸石磊磊的头发，说，没人管的孩子，咳，我早说了要你去理发的，你就是当耳边风。也怪我由着你来。现在我宣布，由兰倩老师押着坏小子去理发店……

咳，恋爱中的女人哪。石磊磊送她回宿舍后，心事重重地回城，本想安静一回，可小彭的电话来了：“石哥，真的有假币，用油纸包好混在装萝卜包菜的筐里，一叠一叠的，估计有大几百万，具体数目正在清点！”

石磊磊问：“司机呢，溜走没有？”小彭说：“人赃俱获，在离农产品批发市场不远的一个洗车场，正跟老板泡茶吹牛，悠哉得很。”

石磊磊觉得奇怪了，按道理，仲彩华发现有尾巴后，应该指令手下马仔马上溜之大吉才是，怎么这小子不慌不忙，好像故意让小彭他们抓住似的？难道仲彩华又在玩花招？

石磊磊问小彭：“这小子交代什么没有？”小彭说：“他哭得死去活来，说根本不知道车里有假币，要是知道这是犯法的事打死都不干。他只交代他刚来福州不久，有一个大哥要他送一车青菜到仓山，做好了就让他去跟一个大老板吃香喝辣的，其他什么都不知道。”石磊磊说：“他有没交代酒楼老板是通过什么暗号让他中止送菜的？”小彭听不明白，石磊磊又说：“他不是去送菜的吗，怎么突然又开车走人了？”小彭说：“啊，还有这一出啊，等下把他带回队里……”

突然没声音了，石磊磊一看是自己手机没电了，今天出门手机刚充好电的，这一天下来得打多少电话才让老伙计灯尽油枯？石磊磊拖着疲惫的身子回到公司，大门虚掩，小云在清点厚厚一叠账单。

小云说哥回来了，饭菜热在锅里我去拿。石磊磊跌坐在沙发上，说吃过饭了，榕榕呢？小云说，刚睡着，给石磊磊泡了一杯茶，又埋头算账。石磊磊心头感动，这闽南女子就是一盏静静等候的灯，无论你多晚回来总为你留着一屋的明亮，哪像福州女子，就像三节电池的手电筒，稍晚回来就咋咋呼呼，一言不合手电筒就要往你脑袋上砸了。

石磊磊问小云，她来过吗？小云说，晚上七点多来过，要带榕榕出去逛，我不肯，榕榕也躲得远远的，坐一会就走了。石磊磊哦了一声。小云说，对了，葛姐姐来过电话，说打你手机老不接，她准备租下白马河附近的一个废旧仓库开酒吧，好像想听听你的意见。葛姐说开就开，我还以为说着玩的。石磊磊不吭声，小云抬起头问哥，你怎么了。石磊磊长叹口气，我做错了一件事。小云忙问什么事，严重吗。

石磊磊没有声音，小云走过去看，已经睡着了，再过一会，鼾声已起。小云扶他躺在沙发上，跑到楼上拿来毛毯盖上。

葛蔓蔓确实是想听听石磊磊的意见的。那次听完他所谓的策划方案后，越想越觉得“11点半酒吧”的创意好棒，热血沸腾之下招呼林静四处看店面。这娘们从念书起就对讨价还价特别在行，能把中亭街标价两千五的一件裙子最后砍成120成交，而且还让老板心怀愧疚地把裙子包好恭恭敬敬地递过来，把当时一旁的葛蔓蔓看得心惊肉跳。林静给葛蔓蔓传授心得，说这买卖打的就是心理战，谁胆大脸皮厚谁就占便宜。

拉着这个砍价奇才，葛蔓蔓逛遍福州城，发现要找个满意的店面真是比找好老公还难。在林静充满高度艺术性的指导下，葛蔓蔓终于看中白马河边一条小巷深处的一个废旧仓库。林静的解释是：白马河正在整治马上就要成为福州的秦淮河，沿岸酒吧都快开成一条街了，这商业氛围很快就会蔓延到仓库这边，房东开出的租金虽然高了一点，但一签就是五年，从长远看，值。

店面搞定了，装修怎么办？葛蔓蔓心里没底，这个林静也不在行，要葛蔓蔓自己琢磨。葛蔓蔓想找石磊磊，可找不着人，电话追上门的倒是林风，问这几天哪去了，葛蔓蔓还不想让他知道租下店面的事，骗他说有个女同学要结婚了，帮她忙。林风说，这几天没你的声息，心里空落落的。葛蔓蔓以为他又要给自己介绍好工作，没想林风接着说他过两天要去上海开会，想邀葛蔓蔓去长三角一线逛逛，一起看看风景，葛蔓蔓想了想，没有拒绝的理由，说好呀。林风很高兴，说我们坐动车去，到时你人来就行了，其他的我来。

这个男人就是这么好，一切都会帮你准备得妥妥帖帖的。葛蔓蔓跟林风在一起很开心，他的教养和温柔体贴让她体会到当公主的感觉，以至常忘记自己是一个有五岁儿子的离婚剩女这个严峻现实。当然，林风也是挑剔的，每当葛蔓蔓穿着打扮或言谈举止哪怕有一点点不合乎淑女规范，总会含蓄提醒，伴以严肃而又期待的眼神，每每让葛蔓蔓暗叫惭愧。这个男人正人先正己，他外在形象、待人接物等等方面几乎是完美无瑕的，在他身上你会以一种显微镜式的方式看到什么叫“玉树临风”“绅士风度”。当淑女久了，或者说展示淑女形象久了，葛蔓蔓就会想起和石磊磊在一起的那些场景，不用修饰，不用装，一切率性而为，狗头不会指责什么，因为他自己也这德性，甚至变本加厉。这样的本性暴露，好像比当淑女更畅快自我。

石磊磊醒时已经早上八点了。新的一天开始了，石磊磊想着第一个打电话给他的会是谁。应该是花鸟市场那家店的老板，或者干脆就是仲彩华，那份带有警告意味的寻人启事，还有那一车假币被抄，他们一定知道了，现在说不定正急得团团转。急吧急吧，你们急了，老子才有机会。

手机响了，石磊磊等它响了好几遍才不慌不忙接起，却是林风的声音：“你什么意思？”石磊磊想，老师没教他一大早起来见人要说早上好吗，便也不客气反问：“你什么意思是什么意思？”林风说：“你在橄榄报、芒果报头版同时登寻人启事，想向谁***？是不是要再闹得满城风雨才觉得过瘾？”

石磊磊一下火了：“有事说事，少东拉西扯。”林风说：“好，我问你，李钢到现在下落不明你还大张旗鼓登广告，想干什么？”石磊磊说：“我想他平平安安回来。”

林风哼了一声：“这样能救他？如果他真是被犯罪分子挟持，你这样只会害死他。”石磊磊说：“他要是死了，我陪葬，可以了吧？”林风说：“你为什么就不能改改，做事总这样一意孤行？”石磊磊说：“这是我的事不用你管。”

林风变得激动：“李钢是我部门的记者，我敢不管吗？他真要是出了事，我就是第一责任人，上对不起报社领导，下对不起他家人！”难得他说话这么激昂，该不会是早上在领导那挨了一顿臭骂吧，石磊磊冷笑道：“放心，李钢因我出事，我一定负责到底，一定不会影响林主任飞黄腾达的。”多说无益，石磊磊不客气地挂了电话号。

第二个电话是小彭的，说那个货车司机供出他背后的指使者是花鸟市场某某号店老板，这人已经潜逃，在他店里发现一张转租协议，四个月前从一个叫仲彩华的人手里盘下店面。石磊磊问，还有什么发现吗？小彭说，除了这些货车司机说什么都不知道。

石磊磊想，仲彩华这只老狐狸真是名不虚传，明摆着要告诉警方，这个店的非法勾当跟她没有任何关系，然后又抛出货车司机这个卒子，好吸引警方顺藤摸瓜，希望通过他追查到大鱼。这一切的安排充满早安排好的迹象了，让石磊磊一下子意识到仲彩华可能在玩暗渡陈仓的把戏。她不惜牺牲掉一个中转联络站和一车的假币，莫非是为了掩护什么更重要的交易不成？

打第三个电话的是一个陌生男人，一开口就说：“姓石的，你要死的还是活的？”石磊磊说：“你开的是鸡店还是鸭店，现杀多少钱一斤，死的多少钱一斤？”这男人愣了一下：“***的别装傻，把我逼急了现在就把那个眼镜给做了！”石磊磊说：“做掉多麻烦，不如绑一块石头扔闽江省事。”

男人又说：“别以为我不敢，明天你等着收尸吧。”石磊磊笑着说：“威胁谁呀？你找错对象了，李钢跟我非亲非故，他是死是活一点也不影响我做生意赚钱。我跟你说，你最好还是找他们报社领导说去，没准还能敲点东西，你要是不知道他们的电话我免费提供。”

这男人大概打死没想到石磊磊这样应答，又愣了。石磊磊说：“友情提醒一下，李钢可是堂堂大报社的记者，弄死一个记者罪名可大了。”男人嗤了一声：“吓唬谁，我们查过了他连记者证都没有，还不算记者。”石磊磊说：“这你就不懂了吧，李钢一进报社就参加了培训，记者证都已经在管理部门那备好了，就差没下发到报社。”男人说：“你怎么知道这些的？”石磊磊冷笑道：“你老板没告诉你老子以前是干什么的吗？”

男人又卡住了，过了一阵说：“你别逼人太甚，我们什么事都做得出来的！”石磊磊说：“行啊，弄死李钢的时候手别抖。”男人语塞，最后撂下一句“石磊磊你太无耻了”。

石磊磊以为他会开出什么要挟的条件逼自己就范，但这男人显然被自己没心没肺的回答弄晕了头，都忘说条件了。他还会再打电话来的，石磊磊对自己说，现在有一点可以确定了：李钢很安全，他们还没起杀心，不然也不会去查他有没有记者证了。

悬在石磊磊心上的一块石头落地，他顿时轻松很多，迅速盘点目前所知的信息：那个店老板不知去向，货车司机牵着小彭他们的注意力，有人想拿李钢的死活挟制自己。这一切的幕后操盘手除了仲彩华还有谁，她应该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在下另外一盘棋。

冤有头债有主，石磊磊觉得很有必要再到又一村近距离观察仲彩华。他拿起手机打电话给兰倩，说昨晚不好意思，中午一定要请她同学吃个饭，地点就在又一村。兰倩说好吧，难得你知错就改。

石磊磊打的去仓山的路上，果不其然陌生男人又打电话来，说三天内给10万块钱，不然砍断李钢一只手一只脚。石磊磊作吃惊状，你有病啊，就那傻小子的手脚，你当它是钻石做的这么值钱？陌生男人说，最低八万。石磊磊说，要钱免谈，你们爱砍不砍。啪地挂机。

石磊磊偷着乐，知道他还会来电的。没五分钟，陌生男人又来电了，一口价，五万，再讨价还价就不严肃了。石磊磊反问，你今年贵庚？陌生男人不解其意，问什么意思，石磊磊说听你声音没七老八十吧，怎么耳朵先聋了，没听见我刚才说的话吗，要钱没有，要命有一条！又悍然挂机。

的士过三县洲大桥的时候，陌生男人又来电，已经开始喊大哥了，说出来混这么久，第一次碰到像大哥这样有气势的人，真是佩服，不过他也是给人办差，这事要做不好，以后没法跟老板混了。石磊磊给他一个台阶，说我不是不讲理的人，只要不谈钱，其他好说。陌生男人说大哥痛快人，这几天只要帮忙跑动跑动，李钢这事就过去了。石磊磊问怎么跑动，陌生男人没说，只是要石磊磊二十四小时开机，到时他会通知的。最后陌生男人说，请大哥配合一下，你好我好李钢好。

这男人想让自己“跑动”什么，我一个小批发商又能跑动什么？这些年做调查记者积累下的经验帮了石磊磊，他脑袋瓜转了几圈就清楚了：陌生男人奉命想拖住自己，好让自己没有分身之术。石磊磊冷笑，想这些雕虫小技，老子以前用得不爱用了，想靠它来缠住自己，做梦。

石磊磊给依松打电话，告诉他自己所在的位置，要他马上赶过来。石磊磊把手机给他：“有个王八蛋想玩我，你发挥一下你的绝招，装成我的声音跟他好好玩。”依松问：“什么人这么鸟敢耍三郎哥？”

石磊磊说：“不认识的傻B，他说什么你就做什么，一直做到让他满意为止。”依松点头准备走时，问石磊磊，如果你女朋友打电话来，我是不是也装你的声音？石磊磊说，屁话，老子哪有女朋友。依松哦了一声，走了。石磊磊想起依松那惟妙惟肖骗倒好多人的声音，然后想象那男人自以为得意的模样，忍不住笑了，对的哥说，师傅，我们走。

又一村酒楼前，离午饭还有一段时间，仲彩华没站在门口。石磊磊戴上大墨镜，蹲在酒楼台阶与地面之间的那块空地上，这个位置很隐蔽，仲彩华站在门口看不到自己，而自己仰起头可以窥探到上面的动静。

石磊磊一根接一根抽烟，他不知道为什么会在这里候着，很多时候人的行为是无法用语言解释清楚的，如果非要找个理由，只能是：直觉驱使。过了好一阵，石磊磊正用烟头逗蚂蚁玩时，一辆破电动车哐哐在台阶前停下，一个挎着包的小弟东张西望，石磊磊心里一动，问小弟找谁？小弟说，这里是又一村酒楼吧，老板定了去厦门的动车票。

仲彩华去厦门？她去那干什么？石磊磊挥手要小弟过来，拿来票一看，后天的票，5车厢12座。石磊磊随口问小弟，你们都送票上门啦。小弟说做代售生意嘛，服务好一点总没错。石磊磊说就是就是，心头一转，说我也定两张后天去厦门的票，要6车厢座位稍微靠后一点，可以吧。小弟高兴地说没问题。石磊磊给了他公司地址和电话，半开玩笑半威胁说这事不能让别人知道，不然不付钱了。小弟说一定一定。石磊磊说，酒楼老板就在上面你送上去吧。

石磊磊等小弟离开后，摘掉墨镜大摇大摆到酒楼去了，没见着仲彩华，领班说老板人不舒服在家里休息。石磊磊说，哦，那是该好好休息，心里骂道，老货你就骗吧，幸亏老子今天神灵附体，等到了小弟……

中午这顿饭吃得极为惬意，石磊磊逮到了仲彩华的行踪，心情愉悦，幽默段子一个接一个，把兰倩和她两个同学哄得花枝招展。吃完饭，四人在兰倩宿舍喝茶打牌，间歇趁两个女同学上洗手间时，石磊磊装作随意的样子问兰倩：“后天去厦门逛逛，兰博士赏光不？”

兰倩说：“怎么突然想去厦门？”石磊磊说：“散散心嘛，国庆就要到了与其到时人挤人，不如后天去宽松些。”兰倩说，你有这雅兴我奉陪。石磊磊朝洗手间努努嘴，她们怎么办？兰倩说，她们好打发。石磊磊笑笑地说，重色轻友哦。兰倩粘乎过来，你不喜欢么？石磊磊打哈哈，幸福死了。兰倩说，言不由衷。石磊磊说，要怎样才信？兰倩靠到石磊磊胸前，这里打开看看才踏实。石磊磊说，好，我拿刀去。

两个女同学刚好出来了，说哟，光天化日之下耳鬓厮磨，太过分了吧。兰倩和她们闹开了。石磊磊尴尬地赔笑。

小说《亲嘴可以接吻不行》 第7章 仲紫出狱了 试读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