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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心事被看穿

修仰峰2020-08-21 17:46:01

葛蔓蔓从上海回福州后,就手忙脚乱准备酒吧装修的事。想了很久,还是决定去妈妈家,自己辞职的事迟早会被爸妈知道的与其这样不如争取主动自己坦白交代。

妈妈听后,一句话没说,只是监督练书法的亮亮把身子坐正,爸爸哇啦哇啦说了一大堆担心的话……福州老男人总是这样沉不住气,遇到点事,就如丧考妣。妈妈开口说话了:“真决定要开酒吧了?”葛蔓蔓说:“是的,想自己创业。”妈妈说好,从房间里拿出一张存折,说这是10万块钱,葛蔓蔓忙说不要不要,我这里有。妈妈说,万事开头难要用钱的地方很多,拿着吧。在家里,妈妈是裁决者和拍板者,总是这样一锤定音。

葛蔓蔓如坐针毡,都三十岁的人了,还一再拖累爸妈,羞愧死了,这次开酒吧无论如何,只许成功不许失败。葛蔓蔓这样勉励自己,吃了晚饭回自己家,途中给石磊磊打电话,狗头主意多没准他能给酒吧装修出些好点子,但手机关机。他去哪里了,不会是跟那个高个女孩打得火热,索性连手机都关了?

回到小区门口,恰好刘姐来电,问在哪里有要事相商。葛蔓蔓进茶行喝茶,刘姐说“圆桌密谈”明天就在鼓岭开场,请葛蔓蔓一定要去。葛蔓蔓只好答应。刘姐高兴死了,说小葛,这次来的男生都是百里挑一的,没准就碰上跟你有缘的人呢……

第二天一大早,葛蔓蔓就被隔壁楼的仪战队乐曲吵醒了,一开始是《走进新时代》,接着是《心太软》,《我悄悄地蒙上你的眼睛》……又是哪个老人给自己的人生画上休止符。葛蔓蔓没有特意化妆,穿了身裙装外加一件线衣就出门了,既然答应刘姐还是早点到。

葛蔓蔓开车按照刘姐说的路线,沿着鼓山盘山公路往里开。越往里越是静谧,都能听到鸟叫,四周尽是葱郁树木。葛蔓蔓想起石磊磊,今天这个圆桌会他会不会来?以刘姐的精明,怎么可能放过这个狗头,听刘姐说,他有四套房子都是大套的,这在相亲市场是个多大的卖点啊。

拐到一条新铺好的小路上,又往里开一阵,一幢古民居风格的小楼赫然在列,匾上三个洒脱的大字:半醒居。它就建在山崖边,后面靠着山前面是开阔的山谷,顺着望去心境顿时豁然开朗。刘姐真有能耐,居然能在这里安营扎寨,迎合如今有钱人回归山野的时尚。这份商业头脑比起自己的酒吧不知强多少倍。

葛蔓蔓感慨着走进半醒居。绕过大屏风,刘姐正忙着指挥服务员作最后的布置,看见葛蔓蔓来了,非常高兴,正要带着参观,服务员过来请示这请示那,刘姐只好让葛蔓蔓自己逛了。小楼一共三层,一楼是喝茶的地方,一间一间大小不一的雅座,二楼是素菜馆,三楼是棋牌室,还有台球室乒乓室什么的,吃喝玩乐都有了。葛蔓蔓一人逛得无趣,从这边楼梯上去,从那边楼梯下来,穿过一个小屏风,才发现小楼后面还有一个室内小花园,假山,小桥流水,一个大大的木茶几,透过窗户就可看到近在眼前的山谷。

一个男的正坐在窗户上抽烟,脚晃荡着也不怕掉下去摔死,那德性,除了他还有谁?葛蔓蔓咳嗽一声,石磊磊回头:“哟,葛美女,迫不及待第一个来相亲现场,态度很好。”

葛蔓蔓正要反唇相讥,看到他鼻子脸上青一块紫一块的淤伤,忍不住笑:“哪里光荣挂彩的,不会是泡妞泡成这样的吧?”

石磊磊从窗户上跳下:“可不,太投入了,从鼓山顶滚下来,一直滚到闽江两人还不松口。”葛蔓蔓哼了一声,没理他。

石磊磊泡茶,葛蔓蔓说:“高个女孩怎么不带来炫一下?多有能耐哪,这样的女孩都手到擒来。”石磊磊啜了一口茶,眯着眼说:“她要来了,你们还有活路吗?出于人道主义,低调。”

葛蔓蔓感觉一口气堵在喉间,好半天才缓过劲。好损的男人啊,算了算了,不跟他一般见识。人陆陆续续来了,石磊磊唠叨上了,说这个富二代,那个是帅哥,再那个是高级专家,再再那个是省直机关里最年轻的处座……最后说:我跟你说,这里面好些是货真价实的金龟婿,你可得睁大眼睛看,看满意就得准稳狠地下手,不然被人抢光了。

葛蔓蔓嗤之以鼻,改行当推销员啦,刘姐给你多少好处?石磊磊说,别打岔,看,那个最后来的乡镇企业家最靠谱,叫李华,木匠出身,别看他土气,人家的红木家具已经卖到欧美了资产过亿,看面相是个福寿齐全的人,值得下注。葛蔓蔓切了一声,说好什么,看他样比我爸还老,还好意思来相亲?石磊磊说老公老公,不老一点能叫老公吗,再说了,人家只是老气一点,其实才45岁呢,离婚6年,有一个女儿在美国念书。

葛蔓蔓说:“推销专家,省得破口水吧,这些跟我有屁关系?”石磊磊笑嘻嘻地说:“你会跟他在一起的。”葛蔓蔓已经基本适应狗头的说话方式了,一脸严肃说的往往是玩笑话,而嬉皮笑脸说的大都是真话,不过有时候同样是嘻笑话,却真话中又带着调侃或恶搞,让人弄不清楚究竟是真是假。不过,不管他现在是不是在开玩笑,葛蔓蔓打死也不相信自己会跟这个老农一样的家具商人在一起。此时此刻的葛蔓蔓,万万没想到石磊磊竟然一语成谶,当然这是后话了。

葛蔓蔓忍不住笑出声,骂石磊磊,你神经病啊。石磊磊笑了笑,信不信由你。门口一阵喧哗,女嘉宾款款而来了,一个个盛装华服。葛蔓蔓推了石磊磊一下,你的猎物来了,怎么不介绍介绍?石磊磊说,走在最前面的那个高挑个,卖丁字裤的,连锁店开到全国去了,家里有一辆兰博基尼,一辆玛莎拉缔,我就不明白了,怎么这么多人穿丁字裤?那个戴黑超墨镜的,是个海归女博士后专攻男性心理学,可研究男人大半辈子还没把自己嫁出去。那个一脸公仆气魄的也是个处座,上班看文件,业余爱好也是看文件,听说能把十几页厚的领导讲话稿一口气背下来……

葛蔓蔓听完,说不简单啊,石总瞄上哪个了?石磊磊叹口气说,什么马配什么鞍,从来没听说过毛驴配鞍的,我这种人很识趣,那些白骨精咱惹不起,也就你能让我春心荡漾一二,要不我们将就将就,今天就把大家的老大难问题解决掉算了。葛蔓蔓气得鼻孔冒烟,端起椅子要砸过去。刘姐远远招手,小葛,别拿椅子了这里有,时间到了赶快过来。石磊磊说,跟我粗鲁没关系,在金龟婿面前可得淑女一点,男人多半都好这一口的。

葛蔓蔓知道打嘴战永远不是他的对手便不理他,走过去挑了背对摄像机机位的位置坐下。所谓“圆桌密谈”也就是在雅座一张大桌子里,16个男女嘉宾挨次坐定。葛蔓蔓左手边是帅哥,右手边是李木匠,石磊磊坐在对面的那一边,他两边是男科专家和丁字裤,这搭配很搞,葛蔓蔓看了一直想笑。

刘姐脸带春风的宣布活动开始,以演小品的语调一个个详细介绍嘉宾,所说内容跟石磊磊说的差不了多少,看来他们事先密谋过的。当介绍到葛蔓蔓时,把她的英语水平夸得天花乱坠,说游历过十几个欧美国家,只要一张嘴,无比纯正的英语口语,总把那些国家的精英人士震得目瞪口呆。

李木匠的眼睛一下子亮了,一直看着葛蔓蔓,帅哥,院长和男处座也聚焦过来。葛蔓蔓看那几个自我感觉颇好的女人们有些不高兴了,想我只是个凑数的可不想成为众矢之的,便说,刘姐是在骂我呢,这都是好久以前的事了,现在都差不多还给老师了。石磊磊开口说话了,我说小葛您太谦虚了英语这东西跟我们小时候学骑自行车一样,学会了就忘不了的,哪怕很久没用,复习一下又顺溜了,大家说是不是?一桌的人都盯着葛蔓蔓看,开始探讨英语学习的问题。

葛蔓蔓暗暗骂石磊磊,死人存心架我到火炉上烤是不是?等下饶不了你。她低下头喝茶。茶完了,李木匠立即添茶,葛蔓蔓说谢谢,他说没关系,声音浑厚。

嘉宾们说了一会,慢慢又平静了矜持喝茶。葛蔓蔓不经意间看到刘姐朝石磊磊使了个眼色,狗头又很默契地跳出来,说段子讲笑话,插科打诨,气氛活跃起来了。石磊磊明摆着是“操盘手”,不断刺激嘉宾的表达欲,聊着聊着,很快说到房价上。现场顿时炸开了,男男女女争着发表看法,并且坚定地认为自己说的比别人正确。

高房价改变人们茶余饭后的聊天兴致,这几乎成放之神州皆准的真理了:但凡有人聚会的地方,绕一圈最后肯定要说到房价;但凡说到房价,只要谁语出惊人,总能引来高关注度,过一把“意见领袖”的虚荣瘾。富二代和女处座扛上了,一个说房价要是不降都没天理了,一个说天就是塌下来房价还会在那里。不怎么说话的女处座很激动,急于表达她的真知灼见,但口才明显不如富二代,几个回合下来落在下风,眼看就要熄火了。

石磊磊很绅士地起身给女处座倒茶,安慰她别急,然后清清嗓子要说话。葛蔓蔓看他假模假式,知道一场更精彩的戏就要登场了。果然,石磊磊问富二代:“你知道福州大便多少钱一斤?”

富二代愣了,说:“大便还要花钱买吗,厕所里到处都是。”石磊磊又问:“你知道福州的大米多少钱一斤?”富二代说:“大概两块多吧,怎么,大米跟大便有什么关系吗?”

石磊磊再问:“福州的黄金多少钱一斤?”富二代更摸不着头脑了:“黄金按斤卖的话,那可贵了,喂,你问来问去什么意思?”

石磊磊说:“我想说的你不都帮我说了吗?”富二代问坐在旁边的人:“我说什么了,我说什么了?”看他急得挠耳抓脸的样子,好些女嘉宾都捂着嘴偷偷地笑。葛蔓蔓更是扶住小腹尽量不让自己笑出声。

富二代脸都涨成猪肝色了,石磊磊才开口:“你不都说了吗,大便遍地都是,所以不值钱,大米不一样,因为数量没有大便多,所以能卖个两块多一斤,如果哪里的产粮区歉收,还得涨价。黄金更不一样了,全球一年的产量就那些,价钱自然贵。好了,回到房价上,不也是这个道理吗,你能指望黄金当成大米卖,大米卖出大便价?”

石磊磊大便长大便短,把富二代气得胸脯都要炸了。刘姐见状,忙说大家聊了一上午加深了认识,休息休息,等下二楼吃饭。

男女嘉宾散开,各找各感兴趣的搭讪。李木匠带着害羞的神情走过来,庄重递来名片:“葛蔓蔓老师您好,很高兴认识您。”葛蔓蔓说,太客气了,叫我小葛吧。李木匠说,应该的,应该的,凡是有文化的人,无论年纪多大多小都应该叫老师。他说话蛮诚恳的。李木匠自我介绍,说他小时候家里穷初中念完就辍学了,父母叫他去做木匠。他说他吃过没文化的苦,一直都在坚持自考,今年初刚拿到大专文凭,现在正在读本科。

葛蔓蔓哦了一声,说李总真是精神可嘉。李木匠说,叫我李华或者老李吧,葛老师,能给我一张您的名片吗?葛蔓蔓说,不好意思,我没有带名片。李华掏出一个小本子,请葛蔓蔓方便的话留个电话。葛蔓蔓看他一脸虔诚状,觉得这人很好玩也就写下了手机号。李华如获至宝,连连说谢谢。

葛蔓蔓不想继续在这待了,转身去二楼找石磊磊。他在后楼的走廊处斜靠着栏杆看山崖,很是忧伤的样子。葛蔓蔓说:“玩什么颓废,刚才耍富二代耍得还不舒服?”石磊磊恢复没正形,说:“要不是答应刘姐帮她搞活气氛,我才懒得玩。”

葛蔓蔓说:“男科专家可是到处在找你,你怎么不一拍即合一下?”石磊磊说,我这焦头烂额的样子神经病才看得上。葛蔓蔓说,那可不一定,某人不是说过伟大的爱情都是不可思议的吗?石磊磊笑眯眯地看着葛蔓蔓,葛蔓蔓说,看什么看,有什么好看的?石磊磊突然扯开喉咙引吭高歌:

“一朵红花在水中,想去探花水又深;因为探花跌落水,纵然浸水也甘心。”

声音悠扬嘹亮,尾音中带着丝丝缕缕的伤感,这种异质的声响在如今城市很难听到了,葛蔓蔓问什么歌。石磊磊说,客家山歌。葛蔓蔓说听不懂,石磊磊说听不懂就对了。葛蔓蔓说,你什么意思,石磊磊说我没有意思,歌里有。男女嘉宾们上楼了,鼓着掌,说唱得真好。

石磊磊好像没听见他们说话,继续旁若无人地唱:“桂花开放满园香,菊花开在桂花旁;哥系桂花妹系菊,任人去讲也清香。”

葛蔓蔓看着自我陶醉的石磊磊,觉得这个男人是那样的陌生,前所未有的陌生,他不属于这个人群,甚至不属于这个城市,哪天就会踩着他自己的歌声走得远远的。

吃完饭,大家到三楼玩桌球乒乓球,开麻将了。一批人聚在会客厅喝茶闲谈,葛蔓蔓乒乓球玩累了也来这喝茶。陪她打球的是李木匠。

男科专家情绪很高,俨然是这场茶会的主持人,不知咋的说到爱情上了,许是这个话题太振奋她心了,她脸上布满红晕:“各位各位,你们说说爱情究竟是个什么东西,你们想要什么样的爱情?”

那两个白领丽人说,爱情就是他心里只需有我,不能有任何一个别人,包括他自己。男科专家说,有道理,爱情总是自私的。李木匠说,爱情就是互相关心,互相扶持,你信我我信你过好每一天。男科专家点评,豪华落尽见真醇,这种爱情淡如水,但踏实。葛蔓蔓没有说话,男科专家问,葛小姐,你的看法呢?葛蔓蔓笑笑说,我没有看法。男科专家点头,唔,也有道理,有一种爱情点滴在心头,有时候连自己都觉察不出,更别说用语言表达了。

白领丽人说,博士,你想要的爱情是什么样的?男科专家夸张地张开双手说,我觉得爱情就是征服,只因为他看了一眼,我整个人包括娇小的灵魂就全被收走了。大家笑了,说好浪漫啊。葛蔓蔓想这女人年近四十还待字闺中,现在终于知道为什么了。

石磊磊在玩手机,男科专家深情款款地问,石先生,你想要的爱情是什么样的呢?石磊磊抬起头一本正经地说,我想要纯洁的爱情,为了爱可以牺牲自我。满场哄堂大笑。葛蔓蔓也不禁咯咯地笑,狗头不苟言笑的模样和他的爱情观凑在一起太有喜剧效果了。

石磊磊没有笑,说爱情本来就应该是这个样子的嘛。男科专家走过来坐在他身边,亲昵地说石先生,你的爱情太震撼,我觉得我们有很多共同语言呢。这个时候按常理,葛蔓蔓是无需说话的,或者说没有说的必要,但许是男科专家过于夸张的腻腻歪歪让人觉得不爽,她连自己都诧异,蹦出了一句煞风景的话:“说说可以别当真,都到相亲这份上了,还大谈特谈什么爱情呢?”

气氛一下子静下来了。石磊磊也许意识到肩负着的搞活气氛的使命,急急地对葛蔓蔓说:“什么话,相亲和爱情一点不矛盾,相亲的过程也就是寻找爱人的过程嘛,大家说是不是?”

男科专家最先附和,说是是是,人活着怎能没有爱情,以示对葛蔓蔓泼她冷水的不满。葛蔓蔓看这老女人扮嫩状,越发看不惯,继续冷嘲热讽:“二十多岁女孩憧憬爱情这叫浪漫,可如果过了这年纪还这样,那就好像钱钟书说的,狗狗追着自己尾巴咬啦。”

男科专家脸色很难看了李木匠他们很尴尬,想说什么又不好说,场面特尴尬。石磊磊火了:“葛蔓蔓,你什么意思存心捣乱是不是?”

葛蔓蔓说:“说一两句大实话怎么了,谁这么脆弱啊,还是心虚经不起说?”石磊磊说:“不三不四的话回去跟你们家林风说去,少在这里丢人现眼,扫大家的兴!”

操,居然说我丢人现眼,他自己呢,跟一个皮都耷拉的女人逢场作戏,很高尚是不是?葛蔓蔓音量陡然提高:“少在这里装好人,你那点老底别以为没人知道!”

石磊磊说:“哼,威胁我?我石磊磊光明磊落,相亲就是相亲,交朋友就是交朋友,不像某些人玩暧昧,明明不合适,还跟林风来来往往出入成双,到处招摇,我都替她脸红!”

有病啊,我跟林风怎么样,关你屁事,居然还拿到大庭广众说!如果现在手里有刀,葛蔓蔓肯定要白刀子进红刀子出的,大吼道:“王八蛋,你给我闭嘴!”

石磊磊说:“敢做不敢担,孬种!”所有人都疑惑地交头接耳问怎么回事,林风是谁?在众人面前这般丢面子,葛蔓蔓怎能不怒骂:“你以为你什么东西都老男人了,还泡着小女孩,还到哪里双宿双栖,耍流氓!”

李木匠拉着石磊磊到后楼去,已经走了一半,听到葛蔓蔓咆哮似的攻击,又折回来,毫不示弱地对骂:“谁耍流氓,我问心无愧,不像某些人表面斯斯文文,谁知道暗地里多少坏水!”

一个男人能这样说话吗,葛蔓蔓抓起茶具就往石磊磊扔去,石磊磊一闪,茶具掉地上浑身粉碎。众人惊呼。葛蔓蔓往楼下走:“石磊磊,我他妈的跟你没完!”跟急急上来的刘姐撞了对着,刘姐说,好好的怎么就吵上了?葛蔓蔓说,王八蛋他欺负人,说完眼泪都快出来了,出了半醒居开车夺路而走。

刘姐上楼问石磊磊怎么了,石磊磊胸脯起伏不说话。李木匠收拾好地上的碎瓷片,说没什么,没什么,大伙接着玩吧。

葛蔓蔓一路狂奔到马尾才慢慢平静,意识到失态出大丑,还搅了刘姐的局。葛蔓蔓给刘姐发短信表示抱歉,刘姐没计较,还要她有空自己或带朋友再来半醒居玩。

葛蔓蔓开车回家,耳边还响着石磊磊那一句句如针扎的恶话,他为什么要这样当众羞辱自己?就因为自己跟林风去上海玩了一趟?凭什么呀,他自己不也跟高个女孩去哪鬼混了吗?

不管葛蔓蔓承不承认,林风与那个不知名的女孩,已经成了她和石磊磊彼此心里的疙瘩。

按以往跟石磊磊吵完后准出大事的教训,接下来的两天葛蔓蔓很是小心,除了装修之事外哪也没去。第一天太平没事,第二天白天也没事,第三天从酒吧回到家,快晚上9点了,天开始下雨,越下越大还狂风不止。打开电视,说今晚有大暴雨,过程雨量大,持续时间长,要市民做好防范。葛蔓蔓想,什么鬼天气,都十月份了雨水还这么足。

葛蔓蔓有些郁闷,朋友介绍来的装修公司报价15万,她还可以接受,可是干活的工人如同外星来客,葛蔓蔓说的他们理解不了,他们说的葛蔓蔓也一脸茫然,哪怕再小的事也要重复好几遍,外加比手画脚,彼此才大概明白什么意思。同样是中国人,同样讲普通话,为什么鸡同鸭讲呢?

酒吧还没开始营业呢,就累成这样,以后怎么办?葛蔓蔓坐在沙发上看着窗外开呆,雨水发疯地倾倒,还雷电加交,不时传来树枝折断的声音。这恐怖的暴雨让人心烦,葛蔓蔓隐隐觉得有什么事要发生。

茶几上的手机来短信了,是林风的:蔓蔓,回家了么,天气预报说福州有大暴雨。自从上海回来后他就没主动联系,应该还在反省那天晚上的举动吧。葛蔓蔓回复:谢谢,我回家了,你也早点回家。林风又回:我在厦门,带队采访。葛蔓蔓说好的。过了一阵,林风又来短信:蔓蔓,我很后悔,那天晚上……咳,又来这一套了,葛蔓蔓苦笑,回复:过去的事就过去了,好吗?林风慌忙接着来短信:蔓蔓你是不是不想理我了?葛蔓蔓说:我说过了,不管怎样,我们都会是好朋友的。林风才安心道晚安。

窗外的雨还在肆虐,葛蔓蔓实在累了,迷迷糊糊的眼皮像粘了胶水一样沉。也不知睡到什么时候,手机尖锐地响了。葛蔓蔓接起来,是爸爸快哭的声音:“蔓蔓,你妈快,快不行了!”

葛蔓蔓一下睡意全无:“妈妈怎么了?”爸爸很慌张:“你妈前几天心口微微发疼,没在意,谁知道晚上越来越疼,呼吸都很困难,脸色又青又紫,还抽搐……”葛蔓蔓说:“赶快打120呀!”

爸爸说:“一直都在打,120的人说车子出来了,可是下这么大雨,车到现在还没到…….哎哎,蔓蔓,你妈妈吐白沫了,怎么办……”那边的电话砸在桌上,传来爸爸的尖叫,亮亮的哭声,还有左邻右舍七嘴八舌的忙乱声。

葛蔓蔓一下子哭出来,对着电话叫爸爸,可是只听见爸爸似哭非哭的声音,妈妈是家里的顶梁柱,一倒下,他就没主心骨了,葛蔓蔓想都想得出此时爸爸无助地团团转的样子。

葛蔓蔓手哆嗦着,一边哭一边拨打120,报出爸妈家所在小区、几栋几座,说那里有个老人需要急救,请他们快点。接线员说知道了,我们也在催,司机反馈说下雨路不好走,找不到地方。爸爸妈妈所在的社区是个老社区,小巷纵横交错,不熟悉路的人一时还真摸不着门。

怎么办?都12点了,雨还在下着,葛蔓蔓抓起手机就打石磊磊手机,这个时候,狗头就像救命稻草一样,只有他才能帮自己了,可是关机。怎么关机了,难道因为半醒居的事恨自己,不对呀,他不是小肚鸡肠的人,为什么关机,这不是要命么?葛蔓蔓都要绝望了,大哭,猛然想起他公司的电话,打过去,通了,可没人接,一直打,打到第四遍,上帝啊,电话终于接起来了,石磊磊在说话:“喂,哪位?”

此时此刻,这带着睡意的温和声音对葛蔓蔓来说无异于是世界上最动听的声音,她也犹如受委屈的孩子找到亲人,哇的全哭出来了:“石磊磊,我怕,我妈快不行了!”

石磊磊说:“你妈怎么了?”葛蔓蔓结结巴巴把爸爸说的快速介绍了一下,石磊磊说:“这是心肌梗塞的症状,有没有硝酸甘油片或者速效救心丸,赶快给你妈服下,然后送医院!”葛蔓蔓嗫嚅着说,我不知道有没有这些药,石磊磊又急切地说:“还有,跟你爸说,千万千万不要大幅度翻动你妈,要她平躺深呼吸,听清楚没有?”

葛蔓蔓的脑子都有些木了,只知道哭,石磊磊终于火了,大吼:“哭有屁用,等你妈死了再哭,把你妈家电话给我!”

啪地石磊磊那头电话挂了,葛蔓蔓的心却稍微安定了些,只要他在再难的事都有办法。葛蔓蔓手忙脚乱拿起包撑起伞跌跌撞撞出门,开车往城里赶。一路过去,到处是横七竖八的树枝,积水泛滥,好些地方路都被淹得看不见了,不时看到水中抛锚的汽车。葛蔓蔓咬牙拼命踩油门,硬是从水中劈开一条路,到地势高处,给爸爸电话,爸爸说那个小弟跟依松带来了速效救心丸,给妈妈服下,然后去协和医院了。

平常10分钟的路程,花了二十来分钟才到医院,葛蔓蔓冲进急诊中心,揪住一个护士问刚才两个男孩子送过来的老人在哪里,护士手指最里面一间急救室,喏,在那边,好像抢救过来了。葛蔓蔓大跑过去,石磊磊和依松站在门口,两人如落汤鸡,全身无一处干的,裤管还滴滴答答往地板淌水,石磊磊更惨,右手边T恤撕破了,手臂划开好几道血口子。

葛蔓蔓叫了声石磊磊,泪水又夺眶而出。石磊磊说,你妈没事了现在睡了。葛蔓蔓轻手轻脚进了急救室,妈妈睡得很香,灯光下显得很憔悴,两鬓已经发白了。打小起,在葛蔓蔓印象里,妈妈身体就很好,似乎从没听她说哪里不舒服,谁想今晚出这么大的事,葛蔓蔓啊葛蔓蔓,你只顾得自己,妈妈都快六十了,你什么时候关心过她?葛蔓蔓无声地哭着,自责。一名医生进来查看,葛蔓蔓跟出去,问我妈妈有危险吗?医生说,心肌梗塞,好在送来及时,再迟就不好办了,等下转到住院部观察几天,应该问题不大。

葛蔓蔓心里石头落地,眼泪不止。石磊磊说,好啦,别哭了被人看见笑话。葛蔓蔓说,你手怎么了?石磊磊说,刚才路上水多,皮卡熄火下去推,不小心碰车上。葛蔓蔓去护士那要了棉签碘酒想帮他涂伤口,石磊磊推辞说皮外伤,没事。葛蔓蔓要他别动,一下下地涂,想起那天对他那么凶,想起今晚要是没有他……不争气的眼泪又出来了。

葛蔓蔓只听得耳边一声无声的叹息,是他在叹息么?好像没有啊,只觉得他用手帮自己擦眼泪,手很脏有污泥汽油的味道。出去抽烟的依松回来了,咳嗽一声,说这天真冷啊。葛蔓蔓不好意思,身体闪到一边去。

石磊磊想起什么似的,说糟糕,就往外面走,葛蔓蔓跟着问怎么了。石磊磊说,榕榕还在车上。原来小云出差了,石磊磊只好把榕榕抱在皮卡上睡。医院门口,除了葛蔓蔓的车,并没有皮卡。三人赶紧在医院附近找,喊着榕榕的名字,街道空空荡荡,连路过的的士都很少,夜风吹过,葛蔓蔓觉得冷,石磊磊和依松更是牙齿打架。

石磊磊有点慌了,正要报警,一辆110巡逻车开过来,后面跟着一辆皮卡,石磊磊看到里面的榕榕了,三人冲过去,问榕榕你跑去哪了?巡警确认身份后,把皮卡还给石磊磊,说皮卡刚才停在法海路那边,门开着,车钥匙挂在那,里面有个小孩子在哭,觉得很奇怪。

榕榕看见葛蔓蔓了,扑到她怀里,说妈妈,榕榕好怕。葛蔓蔓说榕榕乖,不怕不怕,榕榕怎么会跑到那边去呢?榕榕断断续续含糊不清地说有一个头蒙得严严实实的好可怕的怪物爬上车开走了车,拿出小刀说要吃她的肉,后来又下车走了。石磊磊明白了,肯定又是那个时不时跟着自己的神秘人搞的鬼,他要依松送榕榕回公司。

葛蔓蔓纳闷地问石磊磊,谁这么缺德吓唬榕榕?石磊磊说无聊的人多着呢,没事就好,你妈也该差不多要转到住院大楼去了。接下来的办住院手续等等事情,都是石磊磊跑上跑下做的,看得出他很熟悉这些,葛蔓蔓没经历过,只有傻傻地跟着。

等把妈妈安顿好在三人间的病房时,墙上的钟已经指向凌晨三点了。夜深人静,病房里只有妈妈,还有各种仪器,以及挂瓶里一分钟27下的输液。葛蔓蔓有点怕一个人留在这,石磊磊说,我有经验,我来看,你回家。葛蔓蔓想哪能这样,坚决不肯,去护士那要了一套住院服,要他换了。

两人坐在走廊长椅上,石磊磊隔十五分钟进去看仪器和输液,对葛蔓蔓说,你妈各项指标都正常,要她在椅子上休息。葛蔓蔓摇头说不休息。石磊磊说,还是抓紧时间休息,你妈这情况,怎么也得住个把星期。葛蔓蔓问,你怎么知道我妈是心肌梗塞?石磊磊说,我妈以前得的也是心肌梗塞,后来并发症走的,长长叹口气。葛蔓蔓问怎么了,石磊磊说,年轻时候一直往外跑,不愿回福州多陪陪妈妈,等你想陪时都没机会了,现在想真是后悔。葛蔓蔓低下头,石磊磊说,我没有责怪你的意思,只是想说,不管多忙都要挤出时间陪陪老人,老人年纪大了,说走就走的。葛蔓蔓说,嗯,记住了。

在葛蔓蔓后来的记忆里,这是一个奇特的深夜,也是一次奇特的聊天,两个火星撞地球的人第一次和风细雨说着话,石磊磊显得特别的柔和,不,准确说是温柔,说着他和妈妈的往事,说那一年底妈妈住进医院,他以为没什么大事,报社有紧急采访任务就去江西了,过了四五天,家里打来电话说妈妈病危,他连夜坐出租车往回赶,到南平的时候,司机开着开着睡过去了,车翻下坡,他以为这下要挂了,没想到有惊无险,车除了擦掉点漆外完好无损,司机和他毫发无伤。等赶到协和医院,妈妈已经走了,亲戚说妈妈从上半夜开始一直念叨月月,月月,小心点,下半夜的时候,突然坐直身子喊,不要伤我月月,这一喊让她没了呼吸。他一问时间,那正是出租车翻下坡的时候。这太不可思议了,是母子连心的感应,还是冥冥之中另有不为人知的神秘力量?他一直不得其解,但无可争议的是,妈妈永远地走了,他再撕心裂肺的哭泣和悔恨也唤不回妈妈了。而那天晚上正是除夕夜,整个城市弥漫着欢快的爆竹声和璀璨华丽的烟花,而他在被白布遮盖住的妈妈遗体前长跪不起,膝盖边是一洼泪水。

葛蔓蔓听到最后已是泪水盈盈。身边的这个男人并非如他外表一样没心没肺,只是把真情藏得很深很深,深得可能连他自己都轻易看不到,然而在这样的深夜,他敞开了,向一个经常跟他恶脸相向的女人敞开他的脆弱。说实话,葛蔓蔓油然而生一种冲动,很想抱住他,这个没了妈妈的孩子,这个挽救了她妈妈生命的男人。只是石磊磊转过身子,脸朝墙壁去了。葛蔓蔓要板他过来,石磊磊不让,一次,两次,三次,石磊磊进病房看输液去了。回来坐下,葛蔓蔓看他眼睛红红的,刚想安慰点什么,石磊磊说我眯一下,靠着椅子闭眼,一会儿就传出鼾声。葛蔓蔓的瞌睡虫也上来了,缩着打盹,最后觉得自己一点一点地滑到身旁的那个胸脯上,好结实松软的枕头啊,葛蔓蔓睡得前所未有的安稳……

天刚亮,爸爸提着保温瓶来了,把葛蔓蔓推醒。石磊磊已经不见了,不知什么时候离开的。爸爸问小弟呢,葛蔓蔓说大概回家了吧,晚上一直在这的。爸爸感慨,他是我们家的贵人啊,我虽然只见过他一次,可觉得他人有本事,你妈不相信,现在该信了吧,这么好的唐部仔可遇不可求呢。葛蔓蔓觉得爸爸的话里有话。

医生查完房,说妈妈恢复得很不错,那些仪器都撤了,只是还要继续输液吃药。葛蔓蔓和爸爸很高兴,喂汤给妈妈喝。妈妈开口说的第一句话是,小石呢?葛蔓蔓说,应该回去了吧,她女儿没人带。妈妈说,昨晚多亏了他,要好好谢谢人家。爸爸感叹,要是自家有这么一个顶天立地的唐部仔就好了。爸爸不是重男轻女的人,但没生儿子还是成为他此生的一个遗憾。妈妈斜了他一眼,他马上改口,当然,有这样的女婿也挺好的,女婿半子之份嘛。爸爸把话已经说得足够明白了,妈妈没有说好也没有说不好,和爸爸一起看着葛蔓蔓,葛蔓蔓低下头摆弄保温瓶里剩下的鸡块,装作没听见。

“谁在说我好话?怪不得我一大早耳朵发烫。”石磊磊走进来,糟糕,刚才爸爸的话不会被他听见了吧?葛蔓蔓很窘,去洗手间洗碗。爸爸紧紧握住他的手连连感谢,妈妈也说了一大堆好话。石磊磊说:“叔叔阿姨,你们太客气了,我又不是外人,蔓蔓的事就是我的事,这是我应该做的。”一席话把爸爸乐得满脸开怀,说这样就好,这样就好。

死人,给鼻子就上脸,什么我的事就是你的事,尽胡说。葛蔓蔓尽量平静,问石磊磊怎么还有空过来,石磊磊说,我送榕榕去幼儿园了,给小云电话,她下午就赶回来,我有时间也比你有经验,我来看护阿姨吧,你忙你的。妈妈说这多不好意思,还要麻烦你,爸爸则说对对,蔓蔓你忙你的酒吧去吧。

葛蔓蔓想想也好,等忙碌一天回到医院,天黑透了,双腿快拖不动了,喉咙火辣辣的疼。她不明白开一个小小的酒吧为什么这么累,要不停地连说带吼,施工队才推一下动一下。

病房里石磊磊和妈妈聊天的声音,妈妈下床走动了。葛蔓蔓高兴叫了声妈,妈扶住旁边的窗户回头看。石磊磊说:“阿姨,您这样子特有范,好像哪个名人?”葛蔓蔓说,拜托,别把泡小妹的招数用在我妈身上好不好?

石磊磊叫出来:“想起来了,跟林徽音年轻时候扶着墙笑的那张照片何等神似!”葛蔓蔓笑了,妈妈很高兴地说老啦,哪敢跟林大才女相比?这是妈妈最为自诩的地方,从小到现在,葛蔓蔓就听妈妈的同事朋友不断地说妈妈年轻时颇有林徽音的神韵,眉目之间的灵秀并不逊色多少,也写得一手好小楷,诗歌朗诵更是拿手好戏——对这个,前几年福州老清华毕业生聚会时,葛蔓蔓亲耳聆听过妈妈的表演,真可谓字正腔圆,大珠小珠落玉盘,赢得满堂喝彩。

石磊磊继续说:“福州这水土养不出好爷们,精华全到女孩子身上去了,林徽音这一类型的精品版女生就是杰出代表。要我说,五一广场的市标根本就不应该是一堆不锈钢弄成的浮雕,应该塑一座白玉石林徽音像放那里,名字就叫‘福州女神像’,下面再题一行字:”人间有我四月天”,跟纽约的自由女神像比比高低,让全世界人民都知道,福州为什么叫海滨邹鲁。”

葛蔓蔓说,又胡说八道,你对林徽音了解多少。石磊磊说:“我大学毕业论文就是写论林徽音才情结构的呢。”葛蔓蔓说,吹吧你,你不是地质专业的吗,怎么会去弄文学这东西。石磊磊说:“本人精力超级旺盛,写完地质毕业论文就不能挥洒灵感再整一篇吗?结果你猜怎么着,文学院老师看了,死缠烂打要我考他的研究生,说只要我不交白卷包我过。我说家里穷不让我读研究生,他说一日三餐他包了。”

妈妈听得一直笑,很少有人敢在严谨的妈妈面前这般调侃的,这已经是对狗头最大的褒奖了。葛蔓蔓说,你不去讲相声真是可惜了,我问你,林徽音最大的特点是什么,石磊磊说:“很简单,三个字,准,狠,稳。”葛蔓蔓觉得这说法新颖,问什么意思。石磊磊说:“这一类女孩小宇宙跟大宇宙一样强大,兰质蕙心又高度睿智,算得上是日神阿波罗和酒神狄奥尼索斯的完美结合,无论工作事业,恋爱结婚还是为人处世都很清楚自己是什么,要什么,一旦抉择时就刚毅果断,从不拖泥带水,所以尽管她美貌动人一生却平稳安逸,让红颜祸水论彻底破产。这等智慧的女子,就是死,也选择在人生最成熟期挥手而去,留给世人一个潇洒的背影,不像某些人七老八十了,还对一朵花赞颂不已,矫不矫情?”

这一段侃下来,葛蔓蔓有点呆了,这王八蛋真看不出来很有内涵啊。石磊磊说,好了时间差不多了,阿姨该上床休息了,葛蔓蔓你回去吧,我来陪夜。葛蔓蔓哪里肯,再这样下去都成他妈了,我这脸往哪放?石磊磊说,好吧,明天白天我来。他走了,他为什么对妈妈这么上心?葛蔓蔓对一切过于热情的人与事都保持拷问的本能,莫非他有什么企图?

妈妈好像看穿葛蔓蔓的心事,说磊磊跟我说了,他妈妈在的时候,他跟着隧道工程公司全国跑没有照顾妈妈一天,很内疚,一直想找机会弥补。葛蔓蔓哦了一声,想福州有这么多女孩子的妈,为什么就服侍我妈来弥补呢?妈妈又说,磊磊是个有孝心的孩子,难得。才相处一两天,就叫磊磊了,这对妈妈来说可是罕见。

接下来几天,石磊磊跟她轮流看护,妈妈恢复很快,医生说明后天就可以出院了。酒吧的装修却跟蜗牛一样,工人经常一上午或一下午不来,不知哪去了,打电话催,说马上来,可就是没来。葛蔓蔓干着急,房东过来提醒,依妹,这些工人到别的地方干活了,老板同时接下好几单,他们就这边做一点,那边做一点。葛蔓蔓着急了,房东安慰她,急不得,都这样的,他们磨洋工,你就在装修费上卡他们脖子,看谁搞谁?葛蔓蔓想不知是自己无知,还是这社会让人长见识。

电话响了,是石磊磊的,说阿姨下午就可以出院了,要她回医院。葛蔓蔓无工可监督,也就回了,在住院大楼门口,看石磊磊打着电话匆匆而来,葛蔓蔓问有事啊?石磊磊说公司有点事我先回了,医生开了一星期的药,要你妈按时吃,医生一再叮嘱,千万别让你妈受强烈刺激,要是复发就麻烦了,记住了吗?葛蔓蔓说记住了,石磊磊摆摆手要走,葛蔓蔓叫住他:“石磊磊……辛苦你了,以后需要我帮忙的,尽管开口。”

石磊磊瞪大眼睛说:“等等,这话从你嘴巴说出来,我怎么觉得慎得慌,讲点人道主义好不好,还是该怎么说就怎么说吧。”葛蔓蔓白了他一眼:“***,滚。”石磊磊作长长松了一口气状:“这就对了,天地归位,我心安宁。”

葛蔓蔓看他打的而去,咯咯笑了,这王八蛋好幽默啊,多能逗人开心,一路笑着进了电梯,到了病房还在笑。妈妈在收拾东西了,葛蔓蔓说妈,我来吧。妈妈问什么事这么开心。葛蔓蔓说没事没事。妈妈看着她,说了一句,磊磊不是安心过日子的人。

葛蔓蔓回头看妈妈,问怎么了?妈妈说没什么。这是母女之间独特的默契,有些事起个头就可以了无须铺开了说。妈妈在择婿方面的理性,简直可以和林徽音媲美。当年在北京读书的福州同乡中,有高官、富商子弟,也有才华横溢、英姿飒爽的俊杰,可被众星捧月哄着的妈妈却选择了身份不红不黑,家境不好不坏,貌不惊人只知埋头琢磨古董的爸爸,这惊呆大家了,以为妈妈脑子哪出了问题,有人竟为此要寻短见,妈妈说:请大家尊重我的决定。那些被伤透心的才俊们撩下一句话,你会后悔的。结果恰恰相反,在特殊时代接连不断的运动中,高官、富商子弟***的***,进监狱的进监狱,其他前途看好的如坐过山车一样,起起落落,吃尽苦头,只有爸爸,好事轮不到他,坏事也不缠他,悠哉过日子,经济困窘时,靠偷偷变卖祖传的一些文物宝贝也就过去了。以至风波过后,当年同学再聚首时,纷纷夸还是妈妈有眼光,妈妈淡淡一笑,说过日子嘛,安稳是第一要务。

爸爸来接妈妈,问小弟哪去了,晚上一起吃饭,再跟他探讨探讨民乐,蔓蔓,你知道吗,他笛子吹得可好了。爸爸的二胡拉得不错,一直感叹高山流水知音难觅。葛蔓蔓说,他呀,大概是没这个时间了。

小说《亲嘴可以接吻不行》 第9章 心事被看穿 试读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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