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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张彪负隅顽抗黎元洪委曲求全

罗时汉2020-08-21 17:46:01

1911年10月11日黎明前的细雨中,街衢巷陌的武昌城西南成为枪林弹雨的战场。

发难和镇压的较量开始了白刃格斗。

凌晨2时,谁胜谁负并不明朗。气可鼓不可泄。擒贼擒王,蛇打七寸。吴兆麟在楚望台及时发出了新的进攻督署命令:熊秉坤带领工程营后队经津水闸与保安门正街攻督署之前;黄楚楠带领工程营左队经王府口与小都司巷攻督署之后;伍正林带领工程营前队上保安门城墙向望山门前进以掩护;炮队陈国桢将过山炮二尊架在保安门城墙之上对督署进行轰击;工程营右队排长曹飞龙带一个排上保安门城墙掩护炮兵;二十九标三营督队官姚金镛带第二十九标第三营右队作为预备队……

“我今为此不忍,赫然首举义旗。第一为民除害,与民努力驰驱。所有汉奸民贼,不许残孽久支。贼昔食我之肉,我今寝贼之皮……”(《鄂军政府布告》)火光冲天,枪炮声不断。火光中,蔡济民、马荣与熊秉坤等带领同志沿大朝街奋勇冲锋,直捣有两头狰狞石狮守门的湖广总督衙门。瑞澂心惊胆落,带着铁忠和家小仓皇离开。他哪里敢冲出大门,只得命令士兵将督署后面围墙打穿一个洞,从洞中钻出去,走文昌门码头,逃到江上停泊的“楚豫”号轮上。

如今保存尚好的文昌门码头留下了一座城市应有的怀念,它是武昌起义军一夜决战后的胜利见证,不可一世的瑞澂弃岸投舟避难江上,其军队的败局已定,武昌全城基本被革命党人占领。

“武昌已别成一世界,满城兵士皆袖缠白巾,威风抖擞。”那个被血与火洗亮的黎明武昌,露出劫后余生的惨笑或是雨后天青的欢颜。“天运辛亥,其诞生革命之岁乎!诚有史以来所未有也。……未知我神圣尊严之君主,又何以善其后也。”(《民立报》章行严文章)

“我军预备之星旗,遂高插于黄鹤楼之警钟楼顶,扬采云表,与日月同光,为江汉生色,然今已不见此光复故物矣。”

34.瑞澂打洞仓皇出逃

武昌起义当夜,熊秉坤把进攻督署的全队分成三组,一组向前进攻,另两组依次跟进;每攻到一个巷子口,进攻的一组就拐进巷子打击伏兵,后面的一组继续向前进攻。一组将敌人打垮后留下几人把守巷子口以防偷袭,其余的变成第三组跟进。这个办法立即显***力,恤孤巷、崔家院巷、望山门正街等处的敌人被肃清。熊秉坤部一直攻到陈宏发酱园门口,离督署辕门一百公尺左右,遭到张彪亲自指挥的辎重营和武装消防队共三个排的阻击。在机关枪疯狂的扫射下,阙龙被子弹打穿喉管,血溅沙场;民军败退下去时把两尊过山炮也丢了,伍正林气得要拔刀自刎。战斗间隙,熊秉坤组成的40人敢死队正要再冲上去,忽然看到王府口火光腾起,原来是张鹏程点火给炮兵指示目标。“炮弹所落之处,俱有燃烧。以故督署头门、藩署号房及王府口干记衣庄、不夜茶楼皆被焚毁。”(《民立报》)敢死队遂由胡效骞在前、熊秉坤殿后,沿保安门正街一线前进。王世龙一马当先扑到钟鼓楼下,准备放火焚烧,无奈钟鼓楼的墙高火烧不到。稍一滞缓,王世龙即被乱枪打中,壮烈牺牲。胡效骞、徐少斌、马明熙等奋勇冲进东辕门,被清军伏兵一涌而出包围。熊秉坤命令所部散开呈扇面实行反包围。刚冲到东辕门,当面大堂上的机关枪扫射过来,敢死队被彻底分割,十几人被围困没有生还希望。

从南路攻打督署的第三次行动眼看就要失败,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东辕门签押房腾起大火,把周围照耀如同白昼。原来纪鸿钧勇敢非常,左右手各挟一桶洋油,随徐少斌、马明熙等冲锋在前,跃进督署签押房,把煤油倾倒桌子门窗上,然后从容点火。瞬间,火势冲天。纪鸿钧跳出签押房时不幸中弹身亡。对于纪鸿钧这一壮举,后人有赞词:“……苟稍计利害,鸿钧尽可不死,乃奋不顾身,冒万死以救同志,真所谓智勇仁强者也。督署攻下,或即关键于此。”《春秋》1985年3期啸岚的文章更把纪鸿钧写成了黄继光和邱少云:“要尽快攻下督署挽回被动局面,惟一的办法是让蛇山的炮队能命中它。纪鸿钧从望山门正街福昌洋油栈取来两桶煤油,挟在肋下冲向东辕门,水机关枪把他打伤了,他仍拼命地倾洒着煤油;同时忍痛扑向前去,把自己烧成火人般的身躯紧紧贴在一处建筑物的木柱上,引燃一片大火,迎来蛇山上发发命中的炮弹。”

那时,李宗义、岳少武、陈国桢在保安门城墙上见督署方位燃起大火,知道敢死队得手,立即向督署开炮。周定原、黄楚楠、杨金龙等在各自到达的水陆街、保安门、王府口三处分别放火,烈焰升腾。武昌城里火光烛天,督署、第八镇司令部的位置清晰可见。蔡汉卿、孟华臣在楚望台、蛇山的两处炮队都瞄准它们轰击。

上世纪八十年代,瑞澂的遗孀廖克玉年过九旬时向采访者谈到一些幕后真相:彭楚藩、刘复基、杨洪胜等人被押到制台衙门,这时已是半夜三更,衙内还是人山人海。瑞澂害怕革命党人混在人丛中不敢亲自升堂问案,而是和廖克玉等在屏风后面听情况;十月十日晚上,瑞澂在五福堂暖阁内举棋不定时,廖克玉以宠妾身份劝他,趁现在还能走,赶快出制台衙门,到楚豫兵轮不是照样可以指挥吗?呆在这里,家眷在一起,你怎么指挥打仗啊。你即使不怕,我们女人也怕啊。这时候月亮已经上来,照得很亮,大约已九十点钟了。陈得龙带几个人用枪托敲掉墙上的泥巴,再用刺刀把砖撬松,最后再用枪托把墙捅开;瑞澂遂从墙外一条叫吴家巷的小道绕到文昌门正街模范监狱门前窜出城去,仓皇登上楚豫兵舰,没有来得及处理监狱里面刚刚关押的几十名革命党人。廖克玉等在楚豫轮上住了三天,瑞澂要她们先搭长江轮去上海,住在哈同花园,大约过了一个月,瑞澂才带了两个仆人来了,说是躲在一条外国轮船的大橱里逃出来的;后来有人编了一本京戏叫《鄂州血》,骂瑞澂听了老婆的话临阵脱逃,在大舞台上演;瑞澂死后,宋教仁请廖克玉到一品香旅社见过一面,称赞她为民国立了大功;民国元年章太炎在哈同花园结婚,孙文夫妇和黄兴都来祝贺,廖克玉还受到孙文的夸奖。

作为湖北新军的最高领导,张彪在黎元洪按兵不动的情况下,独撑危局,采取了一系列紧急应对办法,依仗手下能掌控的5000人马妄图负隅顽抗,从文昌门公馆到大都司巷司令部,忙进忙出,可谓尽忠尽职。

“本统制带兵不严,致尔等叛变。汝等均有身家,父母妻子倚闾在望,汝等宜早反省,归队回营,决不究既往;若仍冥顽不灵,则水陆大兵一到,定即诛灭九族,玉石俱焚,莫谓本统制言之不预也!”张彪打出写有招降语的白旗,高挂在大都司巷司令部衙门前旗竿等处,这是他誓死效忠满清而采取的举措之一——攻心之战。然而,有一则轶闻对张彪来说是个讽刺。10月10日夜,有一个提着篮子的小伢爬上望山门城墙,他头戴瓜皮破帽,身穿黑棉袄,放下竹篮,弓着腰,一个跨步上前拔起张彪劝降的那面白旗,消失在黑夜中,留下那篮油条。连卖油条的小伢都晓得来慰劳义军,还拔走满清的白旗,足见人心向背。

有些无奈的张彪站在地图前分析过双方力量,清军只要调动没有造反的军队镇压造反军人,是有把握稳操胜劵的。于是,他令三十标以右旗围墙为工事压制楚望台,三十一标经宾阳门、通湘门上武昌城墙,运动到楚望台后背居高临下打击民军,宪兵在千家街阻止叛军逃窜,右旗的二十九标从中和门向东南进攻,一举消灭民军。有人提醒他应该立即安置好司令部的保卫,防止民军采用蛇打七寸之计偷袭,张彪只得放下楚望台。有一种说法是,张彪命令在司令部门口架设机关枪,又命令射手试枪,不料射击几次机关枪都沉默不发。检查发现是撞针没有了,原来十五协的林楚翘在轮值时偷偷将撞针撤去。事到如今,张彪也回天无力,难阻兵败如山倒了。

张彪之子张学骞是日本士官学校六期生,他曾向载涛谈及:瑞澂逃走后,仅有张彪率领之教练队及马队一队,兵力不过二百余人,守住保安门、望山门、文昌门及长街、王府口、花堤、镇司令部街,方圆数里,士兵又仅有步枪,无重火器。由是夜至次晨,驻在城外的辎重营由管带萧安国率领,在文昌门外叫门,张亲自察看,开门放入,即将队伍交萧率领。中午,张曾在寓所三楼上见革命军集合于蛇山南麓咨议局一带。亲自赴楚豫兵舰向瑞澂请求,命其援助,向蛇山开炮。瑞澂竭力拒绝之,云“倘若糜烂地方,责任更大”。商之再三,方发射数炮,皆未命中。张遂返身回城,而所守三门已放弃,全部退过汉阳矣。这可能是张学骞为其父涂脂抹粉之笔。

张彪在镇司令部失守后,便退到文昌门家中。骑兵队长朱明超前来报告督署失守的消息,辎重第八营的督队官安禄华奉管带萧安国之命前来护卫,趁平湖门还在自己人手中,逃出武昌上船退向刘家庙。张彪曾说,“最可靠者工兵,最不可靠者辎重。”关键时候,谁最可靠谁不可靠,还是事前很难预料的。那个丁格尔和《纽约先驱论坛报》的记者采访了革命军之后,又在汽船上见到了湖北提督张彪:“不久,我就坐在这位曾被授予掌管湖北新军全权的张彪身边。看到这位中等身材的中国人毫无军人服饰,头发蓬松,面目污垢,双眼充血,我只有由衷地向他表示怜悯之情。”他的最后感叹是:“任何一个公正的外国人都会饶有兴趣地注意到,革命军士气高涨,反之,参战的清军小部队士气十分消沉。”

背叛清廷的黎元洪曾拉张彪下水,修书说其归顺革命,并声称愿将都督一席相让。一种说法是遭张彪婉拒,但表示“决心等待北洋军到达后即交代军事,放弃军事;并向黎(元洪)明告不反抗革命军,又誓言不阻止其部下归向革军。”(宗方小太郎《辛壬日记》)事实是张彪很坚决,回答来人:我们身为高级长官,多年来食皇上俸禄,理应尽忠朝廷,万不可造反。黎元洪竟不思皇恩浩荡,不思报效朝廷,鼓动新军造反,他也不想想以武昌一城之力如何抵挡朝廷全国之兵。北京不日有大兵南下,定将武昌造反扑灭。你叫黎元洪小心自己的前程,小心自己的性命。果然,当清廷由宜昌调来巡防营二营由仇师元率领到汉口时,张彪来劲了,戴罪立功坚守刘家庙一带。冯国璋夺取汉口后,“曾托张彪召集旧部设法征集船只,张因派其部下远至数十百里搜来船只,在汉阳上游黑(赫)山一带搭建浮桥两座。冯军开始渡过汉水,乃能进攻汉阳也。”可见张彪还是满清的忠臣。但是后来仍被解除兵权,不得不出走日本。南北议和后,张彪在天津日租界作寓公,修建了一栋豪华的“张园”,与黎元洪又聚到一起。此时的黎元洪不计前隙,对他仁义有加。真可谓不是冤家不聚头。

35.群龙无首谁来领导

“中国现在是一个进向大时代的时代。但这所谓大,并不一定指可以由此得生,而也可以由此得死。……不是死,就是生。这才是大时代。”(鲁迅语)

1911年10月10日,一个进向大时代的日子从武汉开始了!一座城市能够拥有这样的时机可谓百年难遇、千载难逢,武昌首义——辛亥革命以其里程碑意义终结了2000多年的皇权制度,揭开了民主共和百年史的第一页。

黎明到来的时候,听了一夜枪炮声的武昌市民,感觉异常平静。蛇山最高建筑物警钟楼上挂出一面九角十八星旗。原来蔡济民担心满人气急败坏焚烧汉族的传世之宝黄鹤楼,派孙鸿斌一队人就近占领蛇山加以保护,并升起这面“民国第一旗”。此旗又称铁血十八星旗,初为共进会标志。前天事泄,在场的李次生(一说李作栋)顺手拿一面十八星旗为孙武包扎。这面带血的旗帜后带到武昌,于早晨挂出。看着这若从天降的十八星旗,人们十分诧异,不明究竟。但既然由这面旗子替代了大清龙旗,肯定就是变天了,要改朝换代了。

且说三十标的旗兵被击溃后,其残部还潜伏在宾阳门内及附近的蛇山东部。革命军前往围击,击毙旗兵四百多名。三十标统带宝瑛之妹,被人从床底下寻出杀死。“满***”入主中原二百六十多年,过去满人可以虐杀汉人,官府从不追究。今日天道好还,满人横尸街头。“应当说,对满人的屠杀是他们行动上的污点。传教士二天以后掩埋死于武昌的满人近四百,其中也包括许多汉人。”(汉口海关税务司长英国人苏古敦语)“时则城内各处搜索旗人之风甚盛,据闻所杀者近百人,铁忠宝英杞凤池等公馆皆抄没。军士见后脑平者,必令其念‘六百六十六’,如念若牛音,则杀之。某旗女就戮时,哭曰,我辈固无罪,但恨先辈虐待汉人耳。又一老妪曰,君等杀我辈妇孺何益,我辈固无能为也,何如留我辈以示宽宏。闻者虽恻然动心,然不敢言,卒杀之。”按察使马吉璋穿着朝衣朝冠,正督率全家准备在大堂同时“尽节”。民军进来向他安慰道,你放心吧,我们革命是驱逐胡虏、光复汉族。汉人不杀汉人,你是汉人,也不能替满人尽节。马吉璋掀髯而笑,全家落得不死。武昌市民结伴相邀:走哦,去看热闹哟,满***也有今天哪。被俘虏的旗籍人员约三百多名被关押到武昌模范监狱,监狱依旧,换了囚徒——包括十八星旗制作者赵师梅、科学补习所创建者胡瑛在内的革命党人,现在都冲破牢笼了。

督署历来是议决大事的地方,是湖北的政治中枢,但经过一夜激战已经破败不堪使用。阅马厂的咨议局倒是好地方,位于蛇山东南麓,大致在武昌城的中心,从各处集合到那里也比较方便。于是,蔡济民、邓玉麟、张振武、李作栋、王文锦等将领拖着满身疲惫来到咨议局,就位预先就决定在此设立的军政府,并请社会贤达来开会议事。驻局议员沈维周同陈磊一起去找汤化龙议长。汤化龙的影响力不能低估,这位进士出身、后留学日本的著名人士,与四川议长蒲殿俊、湖南议长谭延闿都是声望卓著的立宪活动家。他们在要求立宪和保路运动中表现出的战斗精神,在民众中赢得广泛的声誉。约11时,汤化龙带七八个议员来到,建成不到一年的咨议局红楼成了民军的“临时首府”,“民国第一会”在此召开。

谁也没有料到,起义胜利伊始出现这样的局面:“同志集聚咨议局者,经半日之久,一筹莫展。各标营纷纷探问,消息沉闷……然躁急者失望,胆怯者恐惶,至有忿忿作归计者,其情事紧张,较十八、十九两日更为难堪。”(李廉方《辛亥武昌首义记》)湖北不可一日无主,眼下武昌虽然已经得手,但汉口、汉阳还没有光复,选出一位都督运筹大局已是当务之急。

谁来领导我们?国人本能的崇官意识由来已久,革命党人虽然有推翻清廷的雄心壮志,但在权力面前却“佥以资望浅,谦让未遑”,总希望有一个大人物出来号召天下。大家面面相觑。遍视会场,发现9月24日在胭脂巷11号开会提议的革命成功后湖北新政府的人选中,只有蔡济民、邓玉麟两人在场。革命军总指挥部原有21名干部眼下仅蔡济民、吴醒汉二人。同盟会的领袖人物——黄兴远在香港,居正、谭人凤、宋教仁都在上海。这些人一时都不能赶来武昌就职。另外,起义的策划人孙武、蒋翊武一伤一走;还有一个刘公,本已选为都督,现隔绝在汉口不能过来。

会场上议论纷纭,有人说,等我们光复汉口刘公就可以过江来武昌,都督一职不要今日就定,更不要抛开刘公。有人说,武昌汉口隔着一条长江,我们一无军舰二无水师,怎么去光复汉口?哪一天才能等到刘公过江?环顾左右,与会诸君中若论资历名望汤化龙是第一位,就有人提议他当湖北都督,并且得到许多附和。

汤化龙早有准备,站起来拱手道,兄弟我本是汉人,对驱逐鞑虏一向赞成,留学日本时已经知道帝制恶而共和良,对孙文君本人也十分敬仰。在这共和初创之时推举我掌湖北,不啻赐给兄弟我一展宏图的良机。只是当今湖北革命尚处紧急,满人调集大兵来征伐是难免的事。用兵乃当今第一要务,而兄弟我对军事一窍不通。正所谓有其职斯有其责,有其责斯有其忧。若兄弟我无自知之明唐突受命,误国家、误革命,其过大矣。胡瑞霖紧接着说,眼下这个都督应该是一军界人物,最好是能指挥大军与清军对抗的人,才能确保昨夜苦战得来的胜利不致丧失。这时,议员刘赓藻不失时机地提出“统领黎元洪”这一人选,许多人都说可以把黎统领找来商议请他当都督。

36.天上掉下来个黎都督

武昌阅马厂附近左旗的那地方,东西两边有许多一排一排梯形的新建两层洋式兵房,中间一大片很阔的操场,南面一所将校会议厅,北面就是新军第二十一混成协司令部,堂堂协统黎元洪就在这里办公。

见过黎元洪的李六如有过如此描绘:“此人,头戴红宝星军帽,身穿蓝制服,脚穿黄色长统马靴,手里拿着一叠纸,年约五十来岁,肤色微黑,矮胖子,一嘴黑而且浓的八字胡。两眸微眯,像是个胸中不正的人。这就是现在湖北第二十一混成协的统领黎元洪。”

其实,黎元洪并非半空中掉下来的领袖人物。据万迪庥回忆,早在辛亥三月,在赴武昌洪山宝通寺的一次会议途中,蒋翊武曾对他说:“今日之首脑会,为推举黎元洪为临时都督。”孙武也回忆,辛亥五月初一在长清里93号的机关开会,会上“决定本年冬季起义”“推举黎元洪为都督此会决定也”。因此,湖广督署一打下,就已有人去找过黎元洪了。这里有个曲折的过程,也有不同的说法。

“天刚破晓,三十九标二营排长王志超等去迎接黎元洪……这天早晨黎元洪被革命党人马荣、程正藻(瀛)等在黄土坡第四十一标第三营管带谢国超家中寻出,并拥至楚望台,与革命军临时总指挥吴兆麟晤面。”(皮明庥主编《武昌起义史》)

“黎元洪看到大势已去,才带了执事官王安澜避居黄土坡的该协参谋刘文吉家中,并派伙夫回家将他平时储存积蓄的三个皮箱搬来。他们在途中恰好被担任巡查的工程营士兵汤启发、程正瀛、马荣等截获。一追问,就从刘家把黎元洪查出来了。”(金冲及、胡绳武著《辛亥革命史稿》)

至于广为流传的黎元洪“床下都督”之说皆不见于严肃的文章。当事人王安澜民国初年多次说过,“反正以后有两件事老闹不清楚,一件是工程营打第一枪,有人说是熊秉坤,有人又不承认,年年双十节都为些事争论不休;另一件事就是说黎元洪是他们从床底下拖出来的。这完全是糟蹋人!……这些家伙都是玩掉了脑袋还要去捡帽子的亡命之徒,不听我们阻挡就冲进天井了。黎都督先在厢房里听动静,看见有人进来就闪到床里边帐子后面去了……”黎元洪那样壮硕的身体,根本不可能钻到床底下去,此说不能成立。显然是后来革命党人为了丑化他,变躲在蚊帐后为钻到床底下,作了艺术创造。但是,黎元洪被多方要挟才反叛清廷确是事实。

这天,黎元洪在左旗协司令部内的四十一标坐镇。四十一标原先共有三个营,此时第一营已调往沙市,第二营(即蒋翊武所在营)出防岳州,剩下的只有第三营,加上第一二营的留守人员,总共不到六百人。当得知总督衙门被炮击起火、瑞澂已离开的消息以后,黎元洪黯然站起来对手下宣布,现在请各位自便吧!随后他并没有回到附近千家街私宅,而是在协皮革厂里徘徊一会,由执事官王安澜随同到了黄土坡刘文吉参谋家中。那年月,黄土坡中段有几条横巷,驻防在左右旗的团营级军官许多在这里安置了公馆。

东方已微露曦色。鄂州人马荣、汤启发等直奔黎元洪藏身处。已脱下协统制服身着便衣的黎元洪被伙夫“引狼入室”,面对突至面前的革命党人请其去共商大事,他没意识到这是历史的机遇,反倒有些惶恐。他立即推辞:你们革命党人材济济,要我有何用?“众知黎毫无诚意,程定国(正瀛)大声呼曰‘时急矣,将从而生乎?抑不从而死乎?统领自择之。’”(熊秉坤语)这情景有点像“西安事变”。而朱树烈的记述是:吾党同志蔡济民、王文锦等在黄土坡一带追寻黎元洪踪迹。蔡向黎从容正色而言曰:黎老师在此,我等侦察确实。毋庸讳言,我等皆公之学生,今日举动,实我公平日教育之所致,对我公绝无残害之理。请公速出,主持大计,不要畏惧,不必怀疑。黎闻之始出。

据陆军测绘学堂学生军童愚回忆,当时黎头戴瓜皮青缎子帽,身穿蓝呢夹袄,夹衣上穿一件海狐绒对襟大袖马褂,脚下穿的双梁青缎子鞋,背后豚尾尚未剪掉,完全前清官僚神气。面容沮丧,毫无愉快表情,似一肚子的闷气无处宣泄者。此时在众人裹挟之下被带往楚望台。黎元洪登上城楼,看中和门正西方向,督署衙门已焚毁,钟楼倒塌,那里上空正飘散着缕缕青烟。吴兆麟在这里已担任了十多个小时的临时总指挥,见到上司兼老师的黎统领,他命令士兵列队举枪致敬,极表尊敬。一炮兵高呼,请统领下令作战。随从王安澜请黎元洪不要理他,这炮兵拔刀相向,欲杀王安澜,黎元洪忙以身遮蔽。

正午十二时至红楼,黎元洪虽受宠若惊,仍愁容满面。吴兆麟好言相劝:“……统领素爱军人,甚得军心。事已至此,实属天意,只好请统领出来维持大计……”(曹亚伯《武昌革命真史》)后来吴兆麟又在咨议局说服黎元洪适时顺变,担当重任。

“王侯将相,宁有种乎!”武昌起义者没有了陈胜吴广那样的霸气。工程营左队队官吴兆麟如此谦让,意味着他自动退出了一个可能展示才华的平台。他和另两位起义指挥者蔡济民、熊秉坤都力劝黎元洪当都督,可能表现出湖北人一定的磊落胸怀和政治理性,但打江山者不能坐江山,这也许是武汉人的宿命,令人深思。

“二十三日入武昌,黎督双眉锁未张,一言三叹气,两泪几盈眶,叮咛慰劳,俯首彷徨。查阅二十四史人物,开天辟地,那一个五衷内如此胆怯,那一个五脏内如此血凉?任张彪残部驻扎肘腋,一连六日观望。幸同志丹心愤血,黑铁磨光,连天鏖战我武扬……”谭人凤事隔两年后仍作词讥叹黎元洪的首鼠两端、犹豫不决。10月11日下午,清军三十一标一营管带郜翔辰带领旗兵残部突袭咨议局民军军政府时,黄冈人李翊东率陆军测绘学堂学生军奋勇抵抗,黎元洪乘机走避曾(国藩)公祠,数小时后被李翊东寻获迎回,使其叛逃未遂。(一说是暂时避让)

见这个黎菩萨(又称老黎、黎胡子)死活不肯就任都督,李翊东用枪指着他说,你是满人奴才,按理该杀。今天不杀你,反推举你为都督,而你却不答应,难道你甘心做满族奴才?如果你要死心塌地做满族奴才,我就要杀了你。沔阳人朱树烈挤到黎元洪面前说,我们都是汉人,自满人入关以来,驱逐鞑虏,恢复中华是我汉人日思夜想的。现在驱逐鞑虏、恢复中华的梦想在湖北就要实现。为汉族计,为国家计,统领都不该推辞。今天为表我们推举统领任都督是为国家、为民族的诚意,我以死相谏!说到这时朱树烈竟要拔刀***,满场大惊。

据说刘公在接受《楚报》访问时透露:“我们命令几个士兵把刀放在他的颈项上,告诉他说,如果拒绝就立刻将他杀死。”虽有种种威胁,黎元洪这个受张之洞栽培承皇恩浩荡的一旅之长,要转变思想和立场确是不容易。如他在写给萨镇冰的信中所言:“其是时枪炮环列,万一不从,立即身首异处,洪只得权为应变。”形势的发展已经由不得他了,革命党人已造成既成事实:李翊东取出一张预先写妥的安民布告对黎元洪说,请都督在上面签署一个“黎”字。众目睽睽之下黎元洪坚决不签。李翊东提笔饱蘸浓墨说:“我代替你签,看你如何能够否认?”便在布告下角的都督二字下大大地写一个“黎”字。

作为革命的标志,黎元洪头上的那根辫子也要剪了。李廉方的书中写的是“二十三日蔡济民刘熙卿等为之剪辫”。一个“等”字,不知有多少人在场。操剪者有的说是陈磊,有的说是丁仁杰和刘度诚。“咔嚓”一声过后,这辈子第一次现出圆圆的光头。蔡济民抚其头,都督好像个罗汉。黎元洪笑曰,有点似弥勒佛。不知是否犯了“太岁头上动土”的大忌,那位陈磊不久后随同黄兴到南京时因同事玩枪走火而死。

有资料证明,黎元洪的转变与“柯家密会”有关。大冶人柯逢时为八省膏捐大臣,武昌起义后,他在家里召集过一次密会,讨论如何应付眼前局势。参加会议的据说有汤化龙、藩司连甲、臬司马吉璋以及大清银行监督黎大钧等。商议结果是,说服黎元洪同意出任都督,一旦革命成功,黎元洪可以保护大家的性命安全;如果清廷将革命镇压下去,则由柯逢时等出面朝廷保全黎元洪。这样进退裕如,对各方都有好处。后来,黎大钧借探视为名,去军政府把密会内容通知黎元洪,黎元洪这才解除了后顾之忧。

反正经历许多曲折,备受煎熬的黎元洪终于就范,不得不接受了革命党人的“黄袍加身”,阴差阳错成为划时代的民国巨人。一场全新意义的革命打出了两张旧牌(另有汤化龙任总参议),似乎有点不可思议,但这就是中国的国情,也是革命党人不抱门户之见的智慧。如果说这是革命者最早运用的“统战”政策,但过犹不及,一旦主宰易位,反过来就会被他“统战”了。黎元洪摇身一变成为鄂军政府都督后,就站在了风口浪尖上,逐步进入角色,变消极为积极,发挥了别人不可替代的作用。

鄂军政府本来设立了以蔡济民为首的谋略处,为了把权力拿回来,汤化龙等人搞了一个《武昌军政府组织条例》,由黄中垲起草,其要旨是取消谋略处,集军政大权于都督之手。后来才知此条例被书记员扔到字纸篓里了。这个时候居正来了,与黄中垲在江汉书院详谈。于是居正召集党人开会,假传圣旨说:“孙先生在海外研究革命多年,惟恐一旦起事没有法规可循,故预先定了这个条例。今闻武昌同志起义,特派本人将条例稿送来,让大家遵守。”李作栋作为当时出席人之一,同样受了蒙蔽,还替居正帮腔,为通过此案费了很大气力。

10月17日,同盟会谭人凤、居正与汤化龙等在都督府和迁到江汉书院的咨议局多次商议后,又找蔡济民、吴兆麟等商议,决定以咨议局和谋略处名义,联合在武昌阅马厂筑坛祭天,举行隆重仪式,请黎都督率众誓师,借此树立黎元洪的权威。时下的阅马厂,成了全省乃至全国的政治中心。这天,黎元洪戎装佩剑,免冠叩礼后亲读《祭告黄帝文》:“维黄帝纪元四千六百零九年八月二十五日,鄂军都督黎元洪,谨以大牢玄酒仪,昭告于皇天后土,及我祖黄帝之灵而誓于师曰……”此时此刻,黎元洪当热血沸腾。堂堂中华民国鄂军都督,正式以黄帝诞生后的四千六百零九年作为民国纪年,以告知世人,天下归汉。

章开沅曾说:以寻根方式重现黄帝伟大印象,标榜华夏胤裔、炎黄子孙以激发近代民族意识,是当年革命派进行启蒙教育与社会动员的宣传工作重点之一。1903年夏天,在革命排满声浪日趋高涨之际,刘师培以“无畏”署名发表《黄帝纪元论》,力主以黄帝纪元取代清朝正朔。“凡一民族,不得不溯其起源。为吾四百兆汉族一鼻祖者谁乎?是为黄帝轩辕氏。是则黄帝者,乃制造文明之第一人,而开四千年之化者。故欲继黄帝之业,当自用黄帝降生为纪年始。”1905年,宋教仁创办的《二十一世纪之支那》采用了黄帝画像,并配以题词:“起昆仑之顶兮,以奠定乎九有。使吾世世子孙有啖饭之所兮,皆赖帝之栉风而沐雨。嗟吾四万万之同胞兮,尚无数典而忘其祖!”黄帝作为源远流长且为亿万国人所认同的文化符号,对于同盟会的建立与辛亥革命的胜利,都发挥了重要的作用。

传说中的华夏始祖黄帝即位于癸亥年,从癸亥到辛亥,七十六个花甲过去又加上第四个本命年,起义成功了的革命党人可以告慰汉族列祖列宗了。

最后,黎都督慷慨誓师:“义声一动,万众同心,兵不血刃,克服武昌。我天地、山川、河海、祖宗之灵,实凭临之!元洪投袂而起,以承天庥,以数十年群策群力呼号流血所不得者,得于一旦,此岂人力所能及哉!日来搜集整备,即当传檄四方,长驱漠北,吊我汉族,歼彼满夷,以与五洲各国立于同等,用顺天心,建设共和大业!”

台下欢声雷动,全军举枪,三呼中华民国万岁!四万万同胞万岁!黎都督万岁!最后,黎元洪下台阅兵,骑着高头大马绕场巡视一周。《时报》报道:“呼声震野盈耳不绝祭毕黎元洪演说良久誓与有众一乃心力一时环者如堵。”

时来运转,首义都督黎元洪现在可以成为一个风云人物了。

37.清政府的紧急应对

武昌首义后,清廷上下惊恐万状,如闻晴天霹雳。他们深知“武昌为长江之襟喉、全国之冲要”,武昌丢了,清朝完了,于是“以急复武昌为第一义”。清军在北方可调动的新军计有九个镇,除禁卫军外,即驻北京第一镇、驻保定第二镇、第六镇、驻黑龙江长春第三镇、驻天津第四镇、驻济南第五镇、驻沈阳第二十镇、驻吉林第二十三镇。这些军队的一部分正集中在河北永平一带,准备进行秋操。10月11日,马队演习冲锋之后,正在等待阅兵大臣载涛作讲评时,北京的电报来了。载涛当时面如土色,对旁边的舒阿清说:“武昌革命党造反了,演习暂停。”遂连夜赶回北京。据有人回忆,那天下午7时天气陡变,降下冰雹大如鸡蛋,约半小时始息。讲迷信的人认为有“兵戈之相”。朝廷快速反应,启动紧急预案,最后决定将北洋精锐之师编为三军,以一军守卫京都,以两军南下武汉,利用新建铁路只须四十多小时即可到达汉口。并令水师都督萨镇冰率领巡洋舰队和长江水师沿江西上,一起向武昌发动疯狂反扑。

10月12日,荫昌南下前还发布了《陆军大臣荫昌晓谕武汉军民绅商告示》:

“为晓谕事:照得此次革党之变,占据城池,迹同叛逆。本大臣奉命剿办,大兵云集,不难巨憝就擒。惟念围城之内,甘心从逆固不容诛,而胁从附和及绅民被挟实繁有徒,玉石俱焚,甚非朝廷所忍出此。今者海陆军并进,水则各舰队横梗江心,陆则各军队包抄出路,先断米粮,后施枪炮。试问该匪其能持久否?合行出示晓谕武汉阖城军民绅商知悉:尔等须知革命党犯顺,万无久存之理,能于三日内弃械出城,便是良民。去逆从顺,朝廷毫不追咎。若尚心怀观望,或死守坚拒,是始终怙恶不悛,大为王化所不容,海军舰队只得以机关炮、西花炮向城内轰击,继之陆军迎头痛剿,凶镝所及,阖城为殃,尔等能无后悔?”

正如美国学者康路乐所说:“总之,在武汉被占领以后的六天内,清政府方面已集合了一支反攻力量奔赴武汉。同时,在武汉地区并没有很大的战斗,革命军仅扩展到附近的汉川和汉水下游的几个城镇。此外,在湖北境内,尤其是其他省份,都还没有追随武汉背离清政府。因此,十月十七日,清政府略感前途乐观。”(《清政府对武昌起义的反应》)

10月13日下午1时,北京西车站。荫昌等登上专列,站长打开手中绿旗正要发信号,乐队开始演奏,禁卫军连长也拔刀在手拟行撇刀礼,忽然邮传部大臣盛宣怀气喘吁吁地跑来。他上车把一张汉阳地图交给荫昌,请他进攻汉阳时,务必命令官兵保护汉阳铁厂,如能减少损失,即赏银十万元,由他负责交付。盛宣怀下车后,还隔着车窗向荫昌作揖谆托。荫昌大大咧咧地说,你就预备钱吧。

新军第四镇直到五天后才开到前线,这已是10月21日。23日,荫昌行营从信阳移至孝感。

一场世纪大战不可避免地要在武汉发生了。阳夏保卫战和后来的“武汉保卫战”一样,一个内战,一个外战,都是世人关注的生死较量,使这座城市青史留名。

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在已经展开由武昌首义而拉开的阳夏保卫战的序幕时,不妨先把眼光投向“反动一方”,从那里了解这场战争的残酷与复杂性,也同时知道革命军面临着怎样凶恶残暴的敌手。

取自中国第二历史档案馆的《中华民国史档案》(1991年江苏古籍出版社出版)里面,清廷有关武汉战争的公文往还一度十分频繁,提供的细节鲜为人知,从另一角度展开了阳夏之战的悲壮画卷。

公文一袁世凯密电九月初七日(10月28日)

荫大臣、冯总统:肃。虞电悉。喜甚。曾交华甫赏格单,枪炮一尊,赏银一千两,现共计需三万两,请午帅即垫发,候凯到奉还。凯初九行。凯。阳。

公文二荫昌密电九月初八日(10月29日)

内阁总协理大臣、军咨府钧鉴:陆军部鉴:彰德袁宫保鉴:洪。萌昌行抵信阳,业将军队抵汉情形,电奏在案。查步队第二十二标暨混成第三协军队,在汉口江岸,于八月二十七日,被匪用炮火攻击。我军炮队尚未运至阵地,匪炮过猛,难以久支,遂依江岸退至滠口地方,连日与匪相持,我军时有斩获。初一日,荫昌行抵孝感县,督率迅筹布置,当将炮队炮弹陆续运赴前敌,粮秣子弹筹备充足。于初六日黎明,以混成第四镇之第七协暨混成第三协为前队,第八协为预备队,向前进攻,行抵洋油厂西方,遇匪步队约千数百人,炮约数十尊,向我射击。我军步炮队协力猛攻,萨镇冰所统兵舰,并在附近援助,匪势不支,我军逐节进战,匪仍据刘家庙东北端,力行抗拒。嗣因我步炮队火力剧烈,遂狼狈向大智门纷纷溃散,我军乘胜追击至跑马厂,与匪相距约五百密达,匪凭据坚垒,利用巨炮,形势极难摧陷,时已昏暮,战斗中止。初七早,我军复以第六镇之混成十一协炮队增援,用山炮极力猛烈侧攻,互击至三小时之久,匪步队渐不能支,炮队亦相继溃退。我军追纵(踪)扫荡,直至汉口街市,因匪据龟山,安设炮位,凭高远射,势至利便。我军在战地露营,已逾十日,连日转战苦攻,兵力实已过劳,拟稍事休养,即进夺汉阳,迅图扑灭。伏查此次进攻汉口,毙匪约千数百人,夺获山炮三十六尊暨军械多件。匪坚筑要塞数处,死力据守,虽被大兵猛攻,不少退却,其狠鸷抗逆,已可概见。今门户已破,逆胆渐寒,进规当易着手。我军官兵阵亡十数员名,负伤百数十余人。当匪炮猛击之时,艰险异常,乃均能奋不顾身,肉搏争先,忠勇用命,实堪嘉许。正据前敌军队报告间,适准内阁电传钦奉上谕:冯国璋着总统第一军,归袁世凯节制调遣。又奉上谕:着即将第一军交冯国璋统率,俟衰世凯到后,荫昌再行回京供职。各等因。钦此。冯国璋已于初七日,行抵孝感,前赴战地。钦遵将第一军军队交其统率。俟袁世凯到后,荫昌即遵旨北上。合先电陈,乞代禀。荫昌叩。齐。印。

公文三陆军部电九月初九日(10月30日)

万万急。信阳州。行营荫大臣鉴:内阁片交。九月初九日奉旨,荫昌电奏:官军在滠口地方,连日与匪相持,时有斩获。初六日,向前进攻,行抵洋油厂西方,遇匪约千数百人,官军协力猛攻。又萨镇冰所统兵舰,并在附近援助,逐节进占,匪仍力行抗拒。嗣因我炮力剧烈,匪遂向大智门纷纷溃散,官军乘胜追击至跑马厂,匪凭据坚垒,极难摧险。初七日早,官军用山炮侧攻互击,匪势不支,相继溃退,官军追踪扫荡,直至汉口街市,因兵力过劳,稍事休养,即进夺汉阳,迅图扑灭等语。此次进攻汉口,毙匪千数百人,夺获山炮三十六尊、军械多件。当匪炮猛击之时,艰险异常,该将士等奋不顾身,争先用命,实属忠勇可嘉。该大臣督率有方,尤堪嘉尚。仍著该大臣督饬将士,一鼓作气,收复武汉。俟袁世凯到后,再行回京供职。钦此。钦遵电达。陆军部。佳。印。

公文四易乃谦密电九月初九日(10月30日)

陆军部堂宪钧鉴,果密。我军于初八日全复汉口,右翼已过玉带门,街市余匪业经搜索净尽,并炮击汉阳龟山、黑山重要地点,为渡河进规之准备。是日午后,冯军统抵汉,奉荫大臣命令第一军军队遵旨归其统率。章京于即晚回至孝感。嗣后军情,由冯军统随时电报。章京谦禀。佳。印。

公文五张锡元关于在刘家庙反扑武汉战败情形报告

宣统三年八月——九月(1911年10月)

(1)八月二十四日(10月15日)报告

陆军步队第五十八标统带官张锡元为报告事,窃卑标第三营于八月二十日由开封出发,二十一日午前三点抵滠口。风闻武昌一带陆军全行兵变,惟汉镇尚平安。瑞制军移住楚豫兵轮,统带遂至兵轮请示命令。奉谕驻扎刘家庙,保护车站。二十一日午后,驻扎汉口之步队亦变,当夜叛兵抢夺并烧坏市房数百家。现下武汉三镇,全被叛兵占踞。汉口虽有贸易者,亦系叛兵逼迫。刘家庙现下兵力,本标第三营,湖南巡防两营,由武昌逃出辎重队一营、步马各一队。刘家庙一带粮米缺少,无处购买。本标第三营尚可派员至信阳州办买粮米。至于湖南巡防暨辎重步马各队,均无帐棚居处,粮米亦不相济,恐日久可虑。统带既奉命令保护车站,自应昼夜严防叛兵。至于邻队,亦要防范。近数日间,官长目兵不得轮替休息,兵力疲劳已极。幸帅宪带队来鄂,剿办叛匪。统带日盼援兵,所以急着三营左队排长李绳远携带报告,沿路迎呈

帅宪钧鉴宣统三年八月二十四日

(2)九月初三日(10月24日)呈

八月二十日午前十点,率本标第三营及五十七标第三营左从,共官长目兵五百一十五员名,由开封出发,二十一日午前三点,至滠口。奉瑞帅谕,驻扎刘家庙。八点,至刘家庙,此时武汉三镇已失守。二十二日,湖北辎重第八营由武昌逃至刘家庙,湖南巡防两营亦于是日至刘家庙。二十三日,奉第八镇张统制命令,铁路以东归五十八标第三营及五十七标左队防守,铁路以西归辎重第八营防守,湖南巡防防守江岸。二十四日,有湖北巡防一营,至戴家山驻扎。二十五日,二十二标步队六队、机关炮一队,亦至刘家庙。二十七日午前六点钟,得第八镇统制命令:(一)敌人由跑马厂方向,向我前进。(二)五十八标第三营,接辎重队左翼防御。随给本标第三营命令同前。六点二十分,该营朱管带命本营前队向铁路西展开,其余在铁路东待令。六点四十分,敌人约有一千六七百人,红旗两面,白旗一面,由铁路西向我进攻。敌人阵线约有一千六七百米达长,七点钟,辎重队退却。二十二标第二营因在辎重队右翼,与本营亦失联络,随命本营左队及五十七标左队,速接前队右翼展开。当此时机,敌人向我猛力进攻,又有敌人约三四百人,由西北方围攻,幸有北洋步队一营抵住。七点五十分,与敌人相距一百五十米达,各占有利地势,互相射击,随命右后队沿铁路展开,击敌侧面。当此时机,敌人似有动意。本标朱管带乘机随命本营前左队及五十七标左队,猛力冲锋,敌人随向汉口方向退却。九点,战斗结局。十点三十分,奉第八镇统制追击命令,统带率左后队,沿铁路前进。本标朱管带率其余各队,向跑马厂西端前进。距跑马厂约有一千五百米达,见有敌人大队来援,山炮五六尊,步队约有一标。此时只有本标第三营及五十七标左队,因众寡不敌,第八镇统制又命仍退守刘家庙。午后五点三十分,敌人炮队由跑马厂方向,向我宿营地射击,长江炮船还击。六点,敌人步队,约有一千余人,由汉口方向,向我射击,至七点,除本标第三营及五十七标左队外,并无他队还击。统带随寻张统制,请派兵来援,适遇辎重第八营安督队官声称:统制亦上江轮,各队业已全行退却。统带黑夜之间,对敌猛裂(烈)炮火之下,本标原用枪枝,系十响老毛瑟,此时已有多数子壳卡入枪膛,总有未损坏枪枝,因发枪太多,机件已开关不灵。统带随命半数抵敌,半数在刘家庙北端为收容队,更番退却。是晚,退至滠口露营。二十八日午后三点,至祁家湾。二十九日,至孝感县。二十七日早晚两役,子弹消耗十分之八,阵亡排长一员、目兵二名,受伤排长二员、目兵十二名。二十七日午前一役,本营阵线前毙敌七十三名,内有排长二员,并由身上搜有伪凭,得敌枪三十二杆。本标及五十七标左队,凡受重伤目兵已送孝感城内仁济医院医治外,余均已到齐。现探得本处系汉口北上水旱要路。本标现住孝感县小东门外文昌庙内,日夜向汉口方向防堵。惟现用枪枝不利,损坏过半,子弹所余无几,目兵布靴,均已破坏。现已派员禀知豫抚,设法更换枪枝,输送靴鞋,以备抵敌行军之用。

陆军步队第五十八标统带官张锡元呈

宣统三年九月初三日(清陆军部档案)

公文六袁世凯奏报兵力不足暂停反攻武昌汉阳及清帝谕旨

宜统三年九月(1911年11月)

袁世凯电九月十四日(11月4日)

今日赴滠口,与萨镇冰、冯国璋及各统将详细筹商。匪在武昌、汉阳夹岸列炮,师舰稍逼,即有损伤。匪炮隐伏岸后,船炮命中綦难,只可扰击,助陆军声势,难大得效。陆军出发仅万余人,除拨守后路及伤亡外,应敌仅及万人,苦战七八日,坚守又数日,以万人分守江岸廿余里。匪占汉阳龟、黑、榆、梅子等山,罗列多炮临下,与汉口只隔一河,宽仅三四十丈,时备船只,乘隙偷渡。武昌距汉口江面,不过四里,蛇凤青等山,设炮对轰。汉口地居洼下,士卒守岸,两面受敌,日有伤亡,且日夜防守,兵力颇难支持。迭催第二军速来接应,迄未到防,后路阻挠迟延,未知是何居心。然照此防守,兵力日疲,久恐生险。现拟就此兵力,谋攻汉阳,而顾此失彼,亦多涉险。两险并计,宜从其轻。反复筹思,策难万全。已饬令统将赶备粮弹,探查路径,并密授进攻方略。如黎逆数日后仍无降服确情,拟即督饬进取汉阳。若复此处,汉口自固。匪断接济,进图武昌,较易措手。是否有当,伏祈圣裁。谨请代奏。世凯谨肃。寒。印

清帝谕旨九月十六日(11月6日)

奉旨:袁世凯电奏筹商武昌、汉阳各情形等语。前据该大臣奏,已饬令各军停进,一面出示晓谕招抚,并向武昌宣布德意解散,自应扼要防守,观其动静。现在事机危迫,一切事宜均俟该大臣到京筹商,刻不容缓。即著迅速起程来京,所有前敌事宜,著先交署湖广总督王士珍接办。钦此。九月十六日。(清陆军部档案)

公文七军需官报告武汉前线军事情况折

(此件系清军第二镇正军需官呈陆军部军需司长苏锡第折,自汉口大智门发。)宣统三年十月(1911年12月)

将九月十六日起至十月十三日止,前敌军队布置地段并战况,缮折呈请宪鉴。(11月6日到12月3日)计开:

一、二镇步五标统带为沿江警戒司令官,带去步队两营,驻扎刘家庙。二镇步六标统带督第三营,驻彩票局,防御沿江一带。其六标第三营一营,调驻大智门车站,护卫大接济。敌人由大别山,日夜枪炮乱击,官长受伤者甚众。

一、九月二十二日,有九江已变之兵轮三只,来至刘家庙江心一带,向我阵地炮击。经我炮队还击,坏其兵轮一只,其余二只,避藏江盆,向三道桥射击。现又派二镇六标第二营前往防御。

一、二十七日,有匪千余名,由大黑山,以船搭浮桥。然岸经四镇八协侦知,奋力抵御,毙匪数百名,余众退散。

一、十月初三日,李统制带一标队伍,攻击敌之左翼。六镇吴统带带一标队伍攻击敌之右翼。又由四镇挑奋勇队官兵二百员名,三协挑奋勇队官兵三百员名,炮队第三营一营,炮三尊,于十月初五日夺占四平山。初六日占据大黑山,计官长死伤数十名。

一、汉口民中有匪,防不胜防。十月初四、五日,大智门附近连次起火,以期焚我枪炮子弹,均经派人救息。

一、汉口天屡降雨,动辄五六日,兵丁因而多患泄肚者,现已医治全愈。

一、十月初六日,二镇六标第二营在刘家庙北二,三道桥之间防御,有匪千名,由青山渡江,至杨罗上陆,向我第二营攻击,一经还击,匪即退却逃走渡江,毙匪百余名。

一、十月初七日,六镇两支队、四镇一标及三协奋勇队,由大黑山进攻梅子山,得获大捷。于是午刻,占据大别山。午后二点,克复汉阳。敌众溃败,纷纷乘船逃窜。经我步炮机关枪各队猛烈射击,毙敌数千,船沉亦多,于药库、兵工厂无损,计得炮三十余尊。

一、五标一营乘大黑山夺占之后向梅子山进攻时,顺势至湘(襄)河,夺获步枪二百余杆、枪子六十余箱、炮六尊、炮弹四百余枚。

一、初八日,有匪数百名,致黄陂县失守,去五镇一标、二镇一营、机关炮一队,于初十日早克复,匪向东北方逃走。

一、现在停战三天,将来仍否进攻,军需不日回保,俟回保再为详禀。(清陆军部档案)

从10月29日到12月3日,历时36天,是阳夏保卫战拉锯鏖战至停战期。细读上列主要公文,可知清廷在这场最后的战争中还算三军用命,指挥有度;袁世凯第一次在国内战争中成为主角;清军尤其是这些“北洋军”在征战中同样十分艰苦,仍占压倒优势。这期间清方有“湖南巡防两营”来援,还有个“湖广总督王士珍”倒是闻所未闻(据说并未到任)。

武昌起义可以说是政治斗争无法解决后被迫而进行的军事斗争,阳夏保卫战也是以军事斗争表现出政治斗争的激烈形式。战争的结果没有谁胜谁负,并最终还是用政治手段解决,似乎有点两败俱伤、徒劳无功,但它是一个新生共和国艰难诞生前必经的阵痛。

小说《城市英雄》 第十章张彪负隅顽抗黎元洪委曲求全 试读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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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从自立军案到花园山聚会 第四章湖北人开始行动了 第五章黑血金鼓造舆论 第六章共进会与文学社短暂联合 第十章张彪负隅顽抗黎元洪委曲求全 第十二章惨烈的阳夏保卫战 第十三章武昌首义的中外关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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