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总的一个兄弟，其中一个开发商因为赌博欠债，拿着成交款跑路了，公司被他釜底抽薪，员工工资和年终奖都发不出，据说跑到了内蒙藏起来。那笔提成对当时的艾琳娜是一笔巨款，她辛苦挣到的，该得的，她不愿意就此放弃。

老总抚慰她说：“小琳呀，这事一时半会儿也解决不了，我们不能报警，会影响后面的生意，闹得脸上也难看，但我们已经撒出去人在到处找他了。现在只能等，要不你先安心回去工作，有消息我一定通知你。”

艾琳娜说：“等？要等到什么时候？吴总，是我的，就是我的，别人的我不要，我也不稀罕，但是我的，我就要牢牢攥在自己手心里。”

她那时候是不相信自己老总说的话，谁知道他们那些生意场上的老炮儿，私底下搞的什么鬼。十年前，市场管理不够严谨，很多小的开发商都是老赖，江湖传闻她听得多了。

老总是个人精，看得出来艾琳娜根本不相信，他抽着烟，往沙发里一靠，审视着说：“那你想怎么样？”

艾琳娜说：“我不想怎么样，我只想拿到该属于我的钱。您跟您合伙人的事，是你们自己的事，你们自己解决，我卖了房子，按照规定，公司就得给我提成。”

“你是想让我先把你的钱给你，是吧？”老板吐着烟，从烟雾后面冷冷盯着她。“既然是公司规定，那就一切走公司，怎么能找我要钱呢，公司又不是我一个人的。”

老总见她一副什么都不怕的样子，跟艾琳娜达成协议，只要艾琳娜能找到跑路的人，不指望她追钱，只要找到人藏在内蒙哪里，给北京这边报个信，老总就把她该得的钱先垫付给她，再给她一笔额外的奖励。就这样，寒冬腊月下着雪，马上就要过年了，她弄来一辆快要报废的桑塔纳，带上食物和水，在身上藏了一把刀，车里还放一截钢筋棍，拿着老总给的情报——1个车牌号，1个手机号，1张跑路人的照片，还有一些零零碎碎的信息，凭着一腔孤勇，独自驾车上路，从北京追去内蒙。

一个人存了心要携款潜逃，自然轻易不会被找到，这个人跟她老总一样，都是八十年代末最早一批下海裸泳的，在江湖上摸爬滚打，练成了死皮赖脸的滚刀肉。什么都见过，什么都经历过，属于油盐不进的老赖，就算是专业追债的都拿他没办法。

她那时候对内蒙的概念，就是夏天时，很多北京人避暑会去坝上草原骑马，有条件的就去呼伦贝尔。出北京到承德，又到赤峰，第一站到了克什克腾旗，沿路按照老总提供的线报搜寻，全程八百多公里。她没有经验，一心想着追人，错过了服务区，一人一车深入腹地。那里地处内蒙古高原与大兴安岭南段山地和燕山余脉的交汇地带，地形复杂，地广人稀，有苍莽山野，有草原，还有湖泊和沙地，就是没有手机信号。

半夜车子熄了火，苍莽的山野，一望无垠，雪停了，月亮出来，她像走进一个银子做的世界，感觉特别不真实。天地苍茫，四野空寂，她单枪独马，怆然一身，仿佛旷古一人，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这个时候才感到后怕。

夜里气温降到零下四十度，艾琳娜把能裹在身上的东西都裹了，蜷缩在车里，一种巨大而荒凉的孤独感，手机拨打不出去，她觉得自己可能会死在这里，就算死在这里也没人会知道。她甚至在手机里打好了遗言，写了老家的地址和电话，要把银行卡交给父母，附带银行卡的密码。后来她被牧民救了，车子被马拉到牧民家里，要是没有被人发现，当汽油耗尽，她真可能就冻死在了车里。

艾琳娜被牧民带到了乡里，这里终于有了手机信号。那时候她跟曹宁还是普通朋友关系，曹宁周末约她郊游但联系不上人了，给艾琳娜打了无数电话，艾琳娜回电，曹宁才知晓她竟然干了这么危险的事情。老总也给艾琳娜发了一个短信，通报最新情报，说有人在乌兰布统附近，见到了形似的人和车。那厮偷偷回潜，可能想探听北京那边的风声，也玩一个灯下黑。

艾琳娜在乡里做了补给，检修了一下车子，加满油，朝乌兰布统进发。乌兰布统其实就是北京的后花园，只距离北京三百公里，她又往回开。

乌兰布统就是清宫剧里经常会说起的木兰围场，现在就是北京人会去避暑的坝上，除了风景怡人外，还保存了古战场遗址，被开发做影视城，所以周边会有酒店，洗浴，KTV等休闲娱乐场所。艾琳娜把那一圈转个遍，在酒店前台撒谎说找自己男人，编出一个被老男人欺骗又被甩的故事博同情，又把所有停车场翻一遍，一辆一辆的看车牌号，结果还是一无所获。

冬天的内蒙，下午4点多天就黑了，累一天的艾琳娜，经过先前无效的折腾，坐在车里沉淀思路。假如自己是那个携款潜逃的人，她会做什么，会去什么地方？

这个跑路的人，是个身价上亿的老总，从底层挣扎上位，喜欢奢侈享乐的生活。由奢入俭难，艾琳娜断定他就算藏在穷乡僻壤里，也一定会按捺不住花花肠子，隔一段时间就会找个娱乐场所放松。冬天坝上营业的店不多，大多是酒店和度假村，艾琳娜把定向目标放在了度假村的洗浴中心，终于被她守株待兔的等到了目标人物。

在洗浴中心的KTV包厢里，艾琳娜与他正面相对，说明来意。“我不管你跟吴总他们之间的事情，我只要我自己的那一份。”

那人果然是老江湖，一手搂着小姐，一手拿着麦克风，面带嘲讽的望着艾琳娜，半真半假的吓唬她：“小姑娘你胆量不小啊，就不怕来了就走不掉吗？”

他身边带着保镖，把包厢的门挡上。

艾琳娜坦诚说：“我既然敢来，肯定有安排。不瞒你说，来之前，我已经通知了我的朋友，他们会过来接我。如果我真的出事，他们会报警。”

那人接着问：“你也告诉老吴他们了是吗？还是他们告诉你的啊？是老吴他们让你来找我要钱的？这帮玩意儿可***不地道，派个小姑娘来，还真是一点都不心疼你。”

艾琳娜知道对方是想套话，获取信息，她脑子转的飞快，既不回答是，也不回答不是。他们这些生意人，没有永远的朋友和敌人，只有永远的利益，谁能保证这次以后不会因为利益又称兄道弟，如果她出卖吴总，哪怕说一句半句吴总的不好，到时候倒霉的是她。

“我是为我自己来的。”艾琳娜回答说，“我只想拿到自己应得的，你把我的那一份给我，拿了钱，我立马走人，你们的事，我不掺和。”

“那点提成对你就那么重要？还专程从北京找到这来？看你这样子，一路上吃了不少苦吧？”那人困惑不解。

艾琳娜那时候蓬头垢面，每天到处找人，就在车上啃面包，几天下来，快没有人形了。

“这点钱对你来说不重要，可这是我一年辛苦的血汗钱，我也想过个好年。”

“其实吧，我并不是拿着大家的钱跑路了，公司有一个工程出了点问题，我是出来找人想办法，出门办事求人，总得带钱吧，你看我不是已经往北京返了吗。”那人语气一变，“老吴那几个家伙，真是经不得事。小姑娘，你先回去吧，我过几天也回北京了，事也办的差不多了，你再耐心等一等，过完年，你的提成就可以拿到了。”

艾琳娜在心里冷笑，往沙发上一坐，脸上却是一派开心模样。“那太好了，不如我跟你一起回，这些天真是够受罪的。”

她看着对方一点一点变脸色，心里其实不是不怕的，面上装的镇定从容。

“你这个小姑娘还真轴，想现在就拿到钱是吧？可以的，你先把这上面的酒喝掉，让我开心了，我今晚就给你。”

桌上有白酒有洋酒还有啤酒，这就是故意刁难。

“说话可要算话哦。”艾琳娜言笑晏晏，拿起酒瓶就喝。

那一晚她都不记得自己喝了多少以后，曹宁才带着当地警察进来。她强撑着意志力，看到曹宁冲过来把自己抱在怀里，还忍不住埋怨他：“你动作也太慢了。”接着两眼一黑，失去所有意识。

再醒过来就是在当地小医院了，她喝到胃出血，躺病床上难受的要死，曹宁也因为报假案被当地派出所带走了。她给吴总打电话，吴总说：“事情我都知道了，你回来吧，我派车去接你。”

艾琳娜坐着吴总的百万保姆车，挂着点滴回京，一路被送到知春路76号的翠宫饭店，吴总的长包房里。每天有人把吃的送到房间里，还有专人照顾她，吴总却好几天没有露面，再露面的时候，站在艾琳娜床边，把两张银行卡摆在她面前。

“这一张卡上，是你应得的提成和奖励。”

吴总五十出头，顶上毛发已经稀疏，中等身高，因为常年泡酒里，熬夜各种应酬，脸上挂两个大眼袋，显得人没那么精神，一双眼睛却是老辣。

艾琳娜没急着拿卡，等着他的下文。果然，吴总把另外一张金卡朝她推了推：“这一张，是我专门为你办的。”

艾琳娜不明所以的看着吴总。

吴总悠悠转身，走到旁边的沙发上，悠悠坐下。“小琳啊，我还记得你刚到我公司来的时候，就是个柴火妞，但我从你身上看到一股劲，不服输，不认命，只要给你一点机会，你都会牢牢抓死不撒手。”

艾琳娜立马说：“谢谢吴总给我机会，愿意栽培我。”

吴总坐在沙发里，跟她去找他要钱时一模一样的姿态，点起一支烟，透过烟雾，带着审视的看她。“你来公司的时间也不算短，通过一些事，我一直在观察你，你很聪明，有脑子有魄力有手段，也能吃苦，我认为你是个能成事的人，只是时间问题。你接下去有什么打算？我知道那小小售楼部，不是你这凤凰的梧桐树。”

艾琳娜想了想，回道：“暂时还没想好，但我希望会能更加提升自己，有更好的发展。当然，也要能赚更多的钱。”

吴总笑起来：“真是个要强的姑娘，女孩子像你这么拼，还是太辛苦了，不过你要是想有一番作为的话，我在山东那边有个大项目，必须要我信得过，有能力的人去负责，我看好你，但我有一个小小的要求。”

艾琳娜心中一喜，迅速克制，没有表现出太多的喜悦，可还是被吴总看穿。

“女人青春宝贵，就那么几年，都用来打拼，岂不是浪费？聪明的女人不在有多能干，而是懂得如何选择，懂得借助男人的势。毕竟，这还是男人的社会，女人天生比男人要弱。”

艾琳娜敏锐的发觉，吴总说着话时，在观察她的神色。她朝后靠了靠，脸藏在暗处，只是微笑，做一副聆听的样子。

吴总继续往下说：“这张金卡里的钱，比你的提成要多得多，我知道你并不是个贪钱的人，你是想做一个强者，你想证明自己的能力，你要的是掌控自己的人生。其实我跟你，我们俩是一类人，我以前就是北京南城的胡同串子，我也是不认命不服输的人，所以才有了今天。以前就是想挣钱，挣很多很多的钱，但是挣钱挣到现在，钱就是个数字了，我挣的钱一辈子也花不完，可是我到现在还没有儿子。”

房间里都是吴总吸的烟，艾琳娜隐约知道他隐藏的意思，有些失神。

吴总见她半天没有反应，把烟头按进烟灰缸里，“我索性挑明了说吧，我老吴看上你了，我想你做我的女人，我愿意把我的生意都交给你打理，这卡里的钱，你随便花，只要能给我生个一儿半女，另外再奖励你一套别墅，你可以把你父母接到北京生活，我找人伺候他们。如果生的是个儿子，我所有的家业将来都是他的。”

艾琳娜一下子蒙了。她当时才二十出头，恋爱都没谈过，虽然生猛，但在这种事情上没有经验。

“不是哪个女人要给我生孩子，我都愿意的。”吴总又说，“有钱了之后，什么样的女人找不到，但那些主动往我身上扑的女人，我老吴还真看不上她们，玩玩就行了，她们就算生了孩子，也不可能教育的好，孩子的资质，取决于有一个什么样的母亲。”

吴总又慢悠悠点起一支烟，有一口没一口的抽着。艾琳娜拥被坐在床上，能够感受到旁边逼人的视线。

“吴总，这事我……我不……”她出于本能，想要拒绝。

“这事我不逼你，你考虑一下，你想要好的发展，我给你提供，你想要提升，我可以安排你去国外上学。”吴总掐了烟，站起身要走，临走的时候，手指在那张金卡上敲了敲。人走到门口了，才又扭头对艾琳娜说：“你的那个朋友，我已经让人把他从派出所领出来了，小伙子人不错，就是太弱，要不是他办事不够得力，你也就不用喝到胃出血了。”

吴总给艾琳娜一个足够大的诱惑，迈出那一步，她的人生就是翻天覆地。

这么大的诱惑，说一点不动心是不可能的，她整晚站在翠宫酒店的房间里，看着外面灯火辉煌的北京城。这么一座巍峨庞大的城，每年都有无数年轻人，怀抱梦想和追求来到这里，比她有才华有能力的多了去了，要付出多少心力，被时间打磨，才能换来一点收获。想在北京生存立足很难，想生活的光鲜更是难，可这些她似乎一夜之间唾手可得，总感觉不太真实。

但她不会把事情想得那么美好，她曾经是个贫穷臭水沟女孩，她仰望星空，却不相信能从天上掉馅饼下来。

艾琳娜无法判断吴总的意图与虚实，但她明白，不能轻易相信别人嘴巴上说的东西，像吴总这样的江湖老炮儿，跟他玩，她不是个。她留下那张金卡，带着属于自己的东西离开了翠宫。

小说《种春风》 第20章 社会你艾姐 下 试读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