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圣人不仁，以百姓为刍狗。

——《老子》

《庄子·天运》曾嘲笑儒家的仁说：

商太宰荡问仁于庄子。庄子曰：“虎狼，仁也。”曰：“何谓也？”庄子曰：“父子相亲，何为不仁。”

庄子认为，如果说“亲亲”也是一种仁的话，那么连虎狼也是仁的，因为他们也懂得父子相亲相爱。儒家的“仁”，在道家眼里算不上是最高层次的“仁”，因为儒家的“仁”，是建立在“亲亲”之上的，是夹杂着等级和礼教观念的“仁”。而道家的“仁”，他们自己称之为“至仁”、“上仁”或叫做“至德”“上德”，是一种超越等级，抛弃礼节的一视同仁。

稳重谦虚的老子只是直接提出自己“圣人不仁”的主张，而个性张扬的庄子却要先对孔子好好地讽刺一翻，然后再说自己的观点，他说：

蹍市人之足，则辞以放骜，兄则以妪，大亲则已矣。故曰，至礼有不人，至义不物，至知不谋，至仁无亲，至信辟金。

踩了路上行人的脚，就要道歉说不小心，兄长踩了弟弟的脚就要怜惜抚慰，父母踩了子女的脚就踩了也就算了。因此说，最好的礼仪就是不分彼此视人如己，最好的道义就是不分物我各得其宜，最高的智慧就是无须谋虑，最大的仁爱就是对任何人也不表示亲近，最大的诚信就是无须用贵重的东西作为凭证。

对任何人也不表示亲近，这就是庄子所说的“至仁无亲”，也就是老子所说的“圣人不仁”。“至仁无亲”、“圣人不仁”，这个观点初看起来好似令人匪夷所思，其实只要了解了“道”，就不难理解为什么老子和庄子要这样说了。

道，万物靠它才得以生长，然而它却护养着万物而不做万物的主宰，大功告成也不求名，不占有。这就是道的特点，推而广之，得道之人也应该像道一样，对万物都表示关爱，但绝不偏爱，帮助了万物却不会去占有它们，更不会去成为它们的主宰。所以，“至仁无亲”，对任何人都不表示亲近，并不是对这个世界的冷漠无情，而是对每个人都有着同样的仁爱之情，这种仁爱，并不会因为你我之间关系的不同而不同。

另外，道家不仅爱人，而且爱万物，不像儒家只知道“仁者爱人”。《吕氏春秋·孟春纪·贵公》记载：

荆人有遗弓者，而不肯索，曰：“荆人遗之，荆人得之，又何索焉？”孔子闻之曰：“去其‘荆’而可矣。”老聃闻之曰：“去其‘人’而可矣。”故老聃则至公矣。

楚国有个人丢失了弓，但却不肯去找，他说：“楚国人丢的，楚国人捡到，有什么好找的呢？”孔子听说了这件事，说：“去掉那个‘荆’字就好了。”老子听到就说：“再去掉‘人’字就更好了。”可见，那个楚国人只爱楚国人，孔子爱整个天下的人，而老子却爱着世界万物。

“至仁无亲”，这是一种化整为零的仁爱。因为对世界众人和万物都怀着一颗仁爱之心，所以对任何人和物都不表示亲近。

小说《极简道》 第十五章 至仁无亲：虎狼也仁 试读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