寝，说文解作卧也。又《尔雅·释宫》曰：“无东西厢，有室曰寝。另分路寝、小寝，前者治事之所，后者燕息之地。”这段大约就是说，正寝是夫妻事所，另有小寝，仅作小憩。可见中国古代很早的时候，就有专门的寝居设置，并由此制定了细致的礼仪。可为何现存的文献中，很少有专门对寝居的描述呢？通常我们会觉得，内室乃私密之所耳，何况古代封建而保守的文化呢？这说法有一定道理，但不全对。比如之前的几篇提到的碧纱橱幔、红炉暖阁，在家宅设置中，都考虑到了寝居的功能。“薄薄纱橱望似空。簟纹如水浸芙蓉。起来娇眼未惺惚。”（宋·周邦彦《浣溪沙》）“日晡浓睡起，盥濯诵黄庭。”（宋·陆游《暖阁》），不都是寝卧起居的描写么？再看看这两个的形制，又何来的私密性可言呢？

事实上，以墙四面封闭的寝室设置究竟只是个舶来品，古人居宅的空间分隔讲求灵动变化，虚实相生。不仅纱橱、暖阁，屏风、花罩、珠帘、博古架等等家什，皆可作为组织室内环境的工具，层次多样，朦胧而不是韵律。“只见门外铜钩上悬着大红洒花软帘，南窗下是炕，炕上大红条毡，靠东边板壁立着一个锁子锦的靠背和一个引枕，铺着金线闪的大坐褥，傍边有银唾盒”（清·曹雪芹《红楼梦》）这里描写的便是凤姐在寝居见刘姥姥的场景，足见那种专做寝卧的房间，只是现代的产物。对古人而言，寝居只是在睡时，临时独立出的狭小空间而已，用现在的话来说，这叫“框架式”结构。

此外，还有一点就是，这空间实际不大。现在有卧室风水说“屋大人少，是凶屋”，以此来证明卧室的空间要狭小，其实是一种误导。屋者，室之覆也。引申之凡覆于上者皆曰屋。（《说文解字·尸部》）因此，这句话讲的其实是整个家宅的大小与人口的关系，和寝居没什么关系。但寝居宜小不宜大，这结论却很有道理。古养身书《天隐子》曰：“故曰吾所居室，四边皆窗户，遇风即阖，风息即开；吾所居座，前帘后屏，太明则下帘以取其内映，太暗则卷帘以通其外曜。内以安其心，外以安其目，心目皆安，则身安矣。”这段话前半句讲整个屋宇的通透，后半句正说的是寝居处，需如封似闭。

也就是说，太广太狭都不利于养生，因此取帘幕、屏风这样半开放的小空间，才是安身之所。这也是为何，明清多流行“架子床”、“拔步床”的道理。不仅高大，四面可用帐幔之类封闭，床架上还有抽屉、小柜之类，自成一小空间。“人生百年，所历之时，日居其半，夜居其半。日间所处之地，或堂或庑，或舟或车，总无一定之地，而夜间所处，则止有一床。”（清·李渔《闲情偶寄》）旧时的寝卧智慧未必不丰富，只是时人渐渐无法理解罢了。

小说《极简住》 第十五章寝居宜小不宜大 试读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