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园东望路漫漫，两袖龙钟泪不干”（胡适之语）。若论起古代的家宅文化，很难跳开素有“中国画中村镇”的徽州地区。汤显祖“一生痴绝处，无梦到徽州”一语，现下时常被用作徽州风光秀丽的广告语，固然是断章取义的误用，却同样是古代徽州繁盛的侧显。“乡村如星列棋布，凡五里、十里，遥见粉墙矗矗，鸳瓦鳞鳞，棹楔峥嵘，鸱吻耸拔，宛如城郭，殊足观也。”（清·程庭《春帆纪程》），这是宏观上的秀美；“随处雕刻，意必吉祥”，砖、木、石并称“徽州三雕”则讲的是细节处的灵动。但此处我们却只不远不近，只在亭台宅院之间，品味一番古代徽州生活的智慧与情趣。

“万仞巍然叠嶂中，泻来峻落几千重。森森桧柏松杉老，又见黄山六六峰。”（张九成《培筠园诗碑》）。徽州多山，自古便有“七山一水一分田，一分道路和家园”的说法，因此随着宋元南迁，北方大气、方正的四合院落，到了这黄山白丘间，忽的便平添一份灵秀、活泼。往大处说，便是在布局构造上，多依山傍水、因地制宜；往小处说，却往往可以归结为两句话，即“四水归堂”与“五岳朝天”。

风水之说，有风自然不可无水。山居以水为贵，这不仅是“遇水而发”的谶语，更是古老的中国智慧；引水穿房，掘地成塘。用古人的话讲，这是“天人合一”，现在这一说道不讲了，换一个说法，叫“微观生态学”。不仅如此，自古以行商著称的徽州人，在宅院营造中更将这“精明”发挥到极处。房屋四面围绕，屋面檐口皆内向，天落雨水便四面汇入厅堂之中，故曰“四水归堂”。俗话说起来叫“肥水不流外人田”，寓意聚财留财，这当然也是一种说道。但这一精巧设置真正的意义更在于，使得在徽州因地而狭的“天井”，真正成为徽人日常生活的活眼，通风、采光、流水，造就了此地稠密却不局促的建筑美学。与之相连的则是缘起于古徽州的“马头墙”，原意仅是地狭人稠之下，防止走水殃及的封火设置，却使得皖南民居高低变化，韵律悠长，故而又称为“五岳朝天”。空斗砖墙墙面粉以白灰，墙头覆以青瓦，黑白相应之下，既明朗素雅，又庄重朴实。与历史上，行商天下却文风兴盛徽州文化，“贾而好儒”的徽州人，相映成趣。

三屋一墙一天井，在民间，则把这一方小天地雅称为“一颗印”，构成徽州家宅最基础的单位。天井连缀，高墙错落，不知庭院深几许。徽州女诗人程凤娥有词曰“一点愁心指上弹，梅花羞带病中看，相怜早被湖山隔，空对孤灯带影残。情没绪，思无端，更深犹自倚朱栏，长空独有天边月，为我勾留伴晓寒。”若无古徽州的粉墙黛瓦，又何来如此雅骚的愁绪？

小说《极简住》 第九章四水归堂与五岳朝天 试读结束。